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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煙

作者:徐婧

  爺爺是個“煙鬼”。小時候爺爺安詳的雙臂就是我的世界。唉,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小布衫常常被那枚黑黑的煙斗親幾個小洞,有時候手指也難逃此劫,被燙出小泡泡。媽總是說她是被騙進門的,爺爺相中了她這個準媳婦,識字達理又精明能干,而爸呢,一表人才,無不良嗜好,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小伙?蛇M門后,媽媽才發(fā)現爸爸竟然也嘴不離煙,所以從準媳婦到三個孩子的母親,媽一直對自己打抱不平,說自己是被騙進門的。

  其實媽的話是有失偏頗的,長大了解真相后我甚至私下里認為爸的嗜煙行為還是媽寵出來的呢!爸媽婚后與老人“單另”了出來,爸通曉木匠的手藝活,在外尋活掙錢,媽主內。一個人在外輾轉奔波十分辛苦,所以爸給自己找了個伴——煙?梢哉f媽前腳踏進了婆家的門,煙后腳也跟著溜了進來(不請自來),而這一來就是二十余年。每次媽到鎮(zhèn)上去趕集寧可少了我們的糖,布兜里總少不了爸的煙。

  記得上小學時媽在外屋擺了個門市,賣雜貨。柜臺里的擺設雖稱不上琳瑯滿目,但也應有盡有。只香煙就七八余種,有一種紅色軟紙包裝的哈德門煙,似乎是爸的最愛,記得那時有一種三毛錢的小袋鍋巴是我的最愛。每次爸上班前我替他拿一包哈德門時,總是要順手牽羊一袋美味的鍋巴。

  后來,煙真就成了爸生命里不可缺少的東西?僧斘覀內医邮芰诉@個事實時,它已經演化成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煙似乎深深烙進了他的身體里:他的牙像生銹的鐵一樣,又黃又黑,手指也被熏成了茶葉蛋的顏色,爸總是從天黑咳到天亮,可到第二天早起,依然是雷打不動的一支香煙,深吐一口煙塵慢慢享用。二十年來我第一次看到爸媽吵架。那次,媽回姥姥家省親,晚上爸一人手里夾著燃著的煙蒂睡著了,點著的煙蒂掉在了被褥上,火被點了起來。幸虧鄰居有事敲門,否則后果不堪設想。等媽回來后,她真的動了肝火,哭著收拾自個兒的包袱,指著爸狠狠地喊:“你和煙去過呀,這日子我不過了!”爸站在一旁,一聲不吭。

  后來,自然是爸請媽回來,可他的煙依然沒有戒掉。誰能把已屬于自己生命的東西易如反掌地從生命中剔除呢?我心疼爸,煙在吞噬著他的生命,但他卻無能為力。現在每逢趕集時,媽依然在自行車筐前擱一條煙給爸,可是我心里明白她是多希望這樣做是多余,他一邊阻止爸吸煙,一邊卻身不由己的給他買煙,她心里又是如何的矛盾煎熬!

  上一周給家打電話,媽說爸咳得很厲害,臉色發(fā)黃,浮腫。我聽了心里沉沉的,像被壓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爸一定很煎熬,可他依然還得往前走,伴著要他命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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