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節(jié)后的幾天,中國盲協(xié)文學委員會第三屆換屆會,在無錫江陰江南書院召開,作為江西省的代表,我參加了換屆會。 江南書院位于江南佛教千年古剎—彌佗寺。妻子陪我到時,是上午十一點鐘,一下車,志愿者就引我在前廳報了到,又引我們到房間安頓好,隨即領我們去餐廳午餐。我報到算比較早的,餐廳沒人,我在桌邊坐等,一會兒,志愿者領妻子在廚房端來了飯菜。志愿者笑著說:“老師慢用,寺里,是素餐。”說完,回前廳去了。妻子小聲說:“沒有肉,素餐,什么意思?是這一頓、還是這幾天?”看我家這位“肉食者”緊張兮兮的樣子,我差一點笑噴,強忍住,說:“當然是這幾天啊。”她也“噗哧”一笑,說:“幾天就幾天,飯菜種樣還多,也蠻好吃。” 吃完飯,回房間,午睡是頭等大事。睡醒,門外說話聲熱鬧,估計伙伴們陸續(xù)都來了。妻子開了門,有人進來,說話聲熱情脆亮,像劉芳,但我還是問:“哪位老師?”回答:“劉芳。”劉芳—中國盲協(xié)副主席,文學委員會直屬領導,也是一位開朗風趣的寫作伙伴,在微信群里聽聲音久了,好不容易今天面對面,相貌容顏咱不得見,高矮胖瘦我可得搞清楚。正好我們同聲說:“握手。”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左手順勢搭上她肩膀,像平時給人按摩一樣,從肩到腕,一路抓一路捏,口里說:“劉主席好!美女好!”最后,雙手合攏,抖兩下她的手。劉芳笑道:“哎喲!你不要把我胳膊抖散了。”參會的代表,三十多人,報到當天沒事,三三兩兩說說話,很快過去。 轉天一大早,妻子站在窗前,說昨晚下了雨,現(xiàn)在天氣蠻好,出去走走吧。 這是她的老習慣了,我們出門,每次在賓館里,大清早她總是要出外走,在家她可沒這么勤快。 開門,門外靜悄悄的,我悄聲說:“都還在睡覺,門關輕一點。”她湊近我耳朵:“你以為就你早啊,說不定有人早出去了。” 彌佗寺,三面環(huán)山,可謂是在塵囂之外,天氣不冷不熱,雨后的清晨,空氣涼絲絲、甜絲絲的。妻子感嘆:“哇!好爽。”我輕聲說:“看到人沒?”她左一望右一望,也輕聲說:“那邊有一個人,好像是廟里的師傅,在水龍頭前洗什么。” 走在樹下,還不時地有一滴兩滴水落到頭上。突然她驚呼:“哎呀!那邊那么大的草坪,是足球場吧?”她拉著我就快走過去。 一腳踏上,軟乎乎的,她丟開我手,朝前跑去,沖我叫:“跑!”我猶豫了一下,也邁開步向前沖去。她笑著喊:“跑!摔到都不要緊!”也確實!像踩著幾床厚棉絮,跑步還是上輩子的事了,過了這個坪,甩開胳膊自由跑恐怕又要到下輩子了。我張開雙臂,昂頭,迎著風,腳下加勁,今晨我要完全放開身心。 “!是飛機場!”我沒在意她的話,喘著氣說:“跑!”她站著不動,繼續(xù)驚訝地叫:“飛機場!”幸好我聽聲變向,偏開得快,不然就撞她身上了。我說:“別亂叫。”她說:“真的!那邊有標語、有牌子。”我也停下步,好奇地說:“什么牌子?”她念道:“‘國家航空飛行營地’;‘來江陰花山飛行營地,分分鐘讓你自由飛翔’;‘天空很遼闊,我們一起飛’;‘我在江陰等風亦等你’。”她一口氣念了一大串,完全把我聽糊涂了。新鮮事物出現(xiàn)眼前,眼卻不能看,我一時無語。 我正準備叫她發(fā)個定位到網(wǎng)上查查,她大概也覺得不像飛機場,受了欺騙一樣,恨恨地說:“我來查你一下。” 我挽著她肩,慢慢走,等著她查。信息大數(shù)據(jù),真是沒說的,沒走出十步,她興奮地說:“是飛滑翔傘的地方。” 江陰花山滑翔傘基地,在彌佗村西側,以滑翔傘運動為核心項目,提供全風向起飛場和南北兩個降落場,主降落場占地面積一萬五千平方米,全部以優(yōu)質草坪覆蓋,為飛行員安全著陸提供堅實的保障。 滑翔傘既是一項運動,也是一種游戲,在數(shù)百米的高空,慢速、輕柔、安靜,幽雅地漂浮。飛行員可換個角度看世界,聽風的呼吸,看云的舞蹈。日落時分,最是震懾人心。明晃晃的天空映著霞光,天地融為一體,身處其中,感受到的美,任何語言的表達都顯蒼白…… 妻子叫:“哇!我要飛翔,我今天下午要來飛滑翔傘!” 這世界,總會有美景、美情、美麗的事物不期而遇,滑翔傘在江陰和我無限接近,卻是在兩條平行線上注定不會相交。 走出草坪,我們隨便走上一條路,大半個時辰了,我們相遇的只有晨風、鳥鳴、和不知來自何處的潺潺的水聲……我納悶地說:“怎么沒看到車呀?”妻子一笑:“這附近都沒住人家,大清早哪來的車呀。”我說:“哎呀!家門口要有這么空氣清新安靜的地方讓我散步就好了:”妻子說:“那還不容易,我們搬過來就是。” 我們信馬游韁往前走,這回水聲就在我的左邊,我指著聲音說:“這是什么?”妻子說:“水溝呀,不寬,也不深,水很清,你要不要洗一下手?”我說:“不要。”我問:“這兩邊都是稻田嗎?”她說:“右邊是稻田,左邊是瓜果地。”我吸著鼻子夸張地說:“稻田,瓜果地,稻子灌漿的香味,瓜果成熟的香味,怪不得空氣里的味道這么好聞,摘一個瓜吃。”妻子嘿嘿笑,低聲說:“有人看著,你摘喲,馬上捉起你來。”她進一步說“:“真有人看著,前面地邊上有個帳篷,一個男人在帳篷門口刷牙。” 妻子告訴我,果地面積很大,望不到邊,隔不多遠就立有一塊牌子,寫著“花果村”,幾里路外有個村莊,可能就是花果村,帳篷有兩個,另一個帳篷里沒看到人。瓜果的種養(yǎng)和采摘機器可能幫不上多大忙吧?今晨有緣走近,瓜果的氣息讓我心曠神怡,但不知瓜果地里果農灑下了多少汗水。 我猛然想起時間,一看手機,快七點了,說:“趕緊回,等一下沒飯吃了。”妻子笑道:“走過癮啦。”我說:“過癮也是你過,是你要走的。”她不滿地說:“我是陪你走好不好。” 轉過身,我說:“看得到彌佗寺嗎?”她眺望了一下,說:“看不到。”接著說:“哎呀!那邊有個烈士陵園,剛才都沒看到。”我說:“現(xiàn)在你看到什么?”她說:“一個高大的碑,我看清了碑上的大字‘熱血丹心,浩氣長存‘。” 又走了一陣子,我說:“現(xiàn)在看得到彌佗寺嗎?”她說:“還看不到。”我說:“這走的是剛才來的路嗎?”她嘿嘿笑。拉著我橫走兩步,把我手放到一個粗樹桿上,說:“看這個是什么樹。”我心里惦記著飯點,沒好氣地說:“我哪知道。”她說:“樟樹,上面鋸掉了。”我說:“鋸掉干什么?”她回敬我:“我哪知道。” 走著走著,她又把我拉到路邊,說:“看這什么花。”她一點不擔心早飯,我索性也不想了,隨口說:“野花。”她讓我湊近,說:“聞過這花香嗎?粉紅色,像胭脂,有的是深紅,像玫瑰,很好看,一樣采一朵。”我說:“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她說:“我容許你采。”我說:“剛才來看到這花嗎?”她說:“沒注意,路邊的風景看不完。” 她突然嘿嘿的笑,說:“哎!我想到一個主意。”見我不接話,她自顧自往下說:“你不總是寫稿寫稿嗎,哪有那么多東西寫呀,等你退休后,我把你帶到一個地方,就江陰吧,然后我回去,看看你的野外生存能力,哦,應當叫離家生活能力,離開老婆的生活能力,你不準找熟人幫忙,不準用微信零錢上的錢,你可以通過按摩賺錢,還有,你不是“作家”嗎,教小孩寫作文也可以賺錢啊,半年后我把你接回去,保證你就能寫出一本好書了。”說完她哈哈大笑:“怎么樣,我的主意好吧。”我心想,這還真算一個主意,只是我好像沒這個迫力。笑罵:“你無聊。”她說得來勁,繼續(xù)為我規(guī)劃:“寫完一本書后,我再把你帶出來,第二回把你扔到大城市,北京啦、上海呀、或者深圳啊……”她邊說邊大笑,我也忍俊不禁,說:“快走,快走,總扯,等一下餓一餐看你還扯。” 回到住地,飯?zhí)美镆呀?jīng)沒人了,好在廚房里有飯。 接下來兩天,開會選新一屆領導、聽講座,有高僧講悟道、古琴大師講修心……第二天早上,我們在彌佗寺慢慢轉了幾十分鐘,靜心感受了一番古剎佛教的氛圍。 快樂的時光容易過,剛來就要告別,江陰—祝好!祝好—江陰!
童中平,老家安徽桐城,現(xiàn)居江西萍鄉(xiāng)。眼睛失明,從事按摩,閑時寫些文字。江西省作協(xié)會員,中國盲協(xié)文學委員會委員。 地址:江西省,萍鄉(xiāng)市,湘東區(qū),贛西醫(yī)院按摩室。 電話微信同號 153079906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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