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談起詩。
信仰神的西方人認為詩歌是赫爾墨斯送給人間的信函，而中國的詩人聞一多說：“唯有中國的象形文字，可直接表現(xiàn)繪畫的美。西方的文學變成聲音，透過想象才能變成繪畫的美�？墒侵袊奈乃嚹悴槐啬畛鰜�，只要你一看見‘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兩句詩，立刻就可以飽覽繪畫的美。”確實，一首好詩會對身體和精神進行雙重的滋養(yǎng)。但是這滋養(yǎng)又會如此痛苦。詩歌里的意象越是理解的通透，疼痛就越是綿長。這種關系，如同古代的詩人同時又擔任部落的巫師一樣。他們既負責溝通人的靈魂，也負責溝通神的精神。
一首好的詩歌，往往是建立在眾多詞匯之上所萌生的感觸。詩人猶如遠走高飛的押解者，穿過刑場，將那些受刑的詞語一一放逐。但是詩歌并不是言辭上的五光十色，而是撥開色彩后的云淡風輕。詩歌只會放射閃電和雷鳴，它也僅僅需要表演大雨前的開場，因為后面必然是暴雨滂沱，前面必然是燥熱難當。
小說家李洱說：“寫作就是殺死自己，讓他人守墓。”這是一句強悍話，但是仔細回味卻是那么自我，又是那么忘我。詩歌正是在兩者之間，為貧瘠的生活灌輸?shù)�。誠然，小說家擅長和人類對話，散文家擅長和動植物對話，而只有詩人擅長和自己對話，自言自語一唱天下。他們?yōu)榛钪娜顺澑�，為死去的人唱挽歌，為半死不活的人唱哀歌。詩人的嘴唇在炎涼世態(tài)面前，從不緊緊關閉。
詩人的意志是天真爛漫的，往往會把愿望看做現(xiàn)實，也就是說，詩人仍然是一個孩子的意志。然而，孤獨，希望，苦難，自由，這些說不清的東西有毫無可愛的可愛之處，毫無可靠的可靠之處。詩人這一生都在用靈魂和愛抗爭，把肉體交給死神。他們的詩歌一旦進入人們的視野，這世界上最孤獨的花便從此盛開。我不想維護詩歌，而且我承認，它是生生滅滅的東西。但是詩歌不是生命，它是必須存在著的渺小的沙粒。在現(xiàn)實和夢想的兩種狀態(tài)下，它是唯一不變質不損壞的。它可以將整個世界傾覆成揚沙場，當然它現(xiàn)在只能在人們的眼睛里默默宿眠。
八十年代末的中國，現(xiàn)代詩歌派系叢生，充斥著野性的蒙昧和無限的張力。他們更像如今的明星，顧城會戴著那頂奇形怪狀的帽子，有人說是用褲腿做的，他卻說是用煙囪。北島尖嘴猴腮，戴著大大的眼鏡片子，用一口糊涂的英語把中國的詩歌養(yǎng)活了。舒婷是一位樂觀、高產(chǎn)的女詩人，樂觀到我不想多說。后來1989年的政治事件讓小部分詩人流離失所，緊接著1990年的市場經(jīng)濟大浪潮更讓大部分詩人失去了方向。那些譫妄之語，雷霆之句統(tǒng)統(tǒng)被規(guī)范了起來。
我突然想到了海子，他可能是當下群眾們最熟悉的詩人了。他的死亡比他的詩歌出名。曾經(jīng)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包藏著只有少年才會有的一腔恨火。但是令我感到可怕的是現(xiàn)在的海子，他已經(jīng)成為一種社會符號，就像每座建筑物的背后都隱藏著一種風格。或許，海子在如今需要重新被理解，顧城，戈麥，海語，等等，皆亦然。
這個時代其實不缺少詩歌，也不缺少詩人，但是卻缺少詩意。人們將詩歌和日常生活架空，詩歌成為天空之城，不能正常的播種、耕耘、收獲、蓄肥，言近旨遠。其實任何人都可以是詩人，挖礦工人是詩人，生意老板是詩人，端茶服務員是詩人，前提是你有沒有詩意的心靈。詩歌并不會制造幸福，它只會反應苦難，就像迷霧叢林里斜立的路標。如今的詩歌需要大聲，需要日常，需要街頭巷尾。大聲之后必然是靜。這樣的靜比一味的沉默所產(chǎn)生的靜要來的清澈，來的澄明。
最后，許個心愿，祝愿天下太平，蒼生安定。忙碌的人們可以多一些精神的思考，早日重返詩意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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