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現(xiàn)代散文發(fā)展史上，周作人是一位具有巨大影響力和卓越藝術(shù)貢獻的散文大家。他的散文主要有兩類，一是側(cè)重時事政治批評和議論的雜感，一是側(cè)重寫景敘事抒情的美文。前者的藝術(shù)風格被概括為“浮躁凌厲”，后者的藝術(shù)風格被概括為“平和沖淡”。相較而言，后者為周作人贏得了更多的贊譽，也最能體現(xiàn)他的藝術(shù)觀。我從周作人這類“平和沖淡”的散文中讀到了一種人生或者生活的趣味。
《烏篷船》這篇散文是周作人寫給友人的一封書信。在信中，周作人不厭其煩地向友人介紹家鄉(xiāng)的特有風物“烏篷船”。在水鄉(xiāng)人民看來，烏篷船只是眾多交通工具的一種，他們不會覺得稀奇，而周作人卻能把這種船寫得有滋有味。
“我所要告訴你的，并不是那里的風土人情，那是寫不盡的，但是你到那里一看也就會明白的，不必哆唆地多講。我要說的是一種很有趣的東西，這便是船。你在家鄉(xiāng)平�？傋肆嚕娷�，或是汽車，但在我的故鄉(xiāng)那里這些都沒有，除了在城內(nèi)或山上是用轎子以外，普通代步都是用船，船有兩種，普通坐的都是“烏篷船”……在這種船里仿佛是在水面上坐，靠近田岸去時泥上便和你的眼鼻接近，而且遇著風浪，或是坐得少不小心，就會船底朝天，發(fā)生危險，但是也頗有趣味，是水鄉(xiāng)的一種特色。……夜間睡在艙中，聽水聲櫓聲，來往船只的招呼聲，以及鄉(xiāng)間的們?nèi)碗u鳴，也都很有意思。雇一只船到鄉(xiāng)下去看廟戲，可以了解中國舊戲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動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覺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樂法。”
短短幾百字，出現(xiàn)了四次跟“趣味”相近的詞語。船有趣，就連坐船的時候很容易發(fā)生危險，在周作人看來也頗有趣味。更不用說還可以在船上靜聽水聲櫓聲、犬吠雞鳴，看廟戲了解中國舊戲的趣味。并且在烏篷船上非常自由，看戲睡覺喝酒，行動自動，當真是理想化的生活。他的散文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種偉大的生存理想，是普通人無限憧憬卻難以抵達的生存狀態(tài)——自由、安然、閑適、平和。
《北京的茶食》中有這么一段話：“我們于日用必需的東西以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游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我們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從現(xiàn)實世界中超脫出來，剝離所有的功利性，完全沉浸在審美的世界中，將世間萬物都視為審美對象，細心體察其中蘊含的趣味。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欣賞姹紫嫣紅的晚霞，觀察河水的流動，感受秋草的羸弱，仰觀天上的點點星子，觸摸斑駁的樹影，拾取一片落葉，猜想它的生命歷程，在月光下漫步或者奔跑。耐心地看完一部冷門的老電影，靜下心來讀一本自己真心喜歡的書，在一個秋日的午后，安靜地聽一首古典樂曲……這些都于生活沒有實際用處，卻都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因為它們能使我們領(lǐng)略到生活的趣味，從而喚醒我們那顆被生活捶打得將要麻木的心靈，使我們重新煥發(fā)生機與活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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