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又打了我,已經(jīng)記不清是第多少次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討厭她,甚至是恨她。她就是一個沒感情的怪物,她只知道拼命的掙錢,只知道關(guān)心我的成績、成績?傆幸惶欤視x開她,離開這里,然后再也不會來......”他倔強(qiáng)的擦干眼淚,憤憤的一筆一劃寫道。
“我知道,他討厭極了我,甚至是恨我。從他的眼里,我看得出來。我真的不想他這樣的對我,每一次我都心好痛,我是愛他的,很愛很愛,多想對他說出口。可是,我沒有辦法,原諒我吧......”她能做的只是每次隔著一道門,靜默的守著他。
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少年,轉(zhuǎn)眼間長大又長高。時間留給她的,是暴露無遺的歲月的痕跡。小學(xué),初中,高中......他們的距離和隔閡只是在不斷加深,唯一不變的是她還是那么嚴(yán)厲的要求他的學(xué)習(xí),那么在乎他的成績。他不明白,他對她來說,算得是什么,為什么她要那樣在意他的成績,成績到底為什么那么重要。每一次,看到別人家全家在一起,又鬧又笑,他真的覺得特別不舒服。他嫉妒的要發(fā)狂,他做夢都想要的,為什么別人那么簡單就擁有。而她,卻一點點都不肯讓他感受到。對他來說,除了關(guān)乎他的成績,其它時候她都是冷血的機(jī)器人一般。即使這樣,他還是一直都在努力,他想要完成她的那些要求。或許有一天,等她的所有要求時,他便會得到除她之外別人給不了,他一直一直想要的。他時刻的這樣提醒著自己。
下了近半個月的雨了,終于是難得的天晴。她一點一點挪動著自己像是被敲碎骨頭重組過的身體,這是老毛病了。推開窗戶,是滿眼滿眼的綠,春天就這樣來了呢。她就那樣,望著窗外出了神。陽光曬在地板上,房間卻靜的沒有一絲生氣。她已經(jīng)記不得上一次他又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了。每次回來,他都只會說一句:我過的很好!然后放下一大堆的各種補(bǔ)品,陪她一起吃一餐飯,然后就又要離開。每次,她都會堅持要送他到門外,看著他走。“他還是不能原諒我呢!這是應(yīng)該的,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但我不后悔。只是好心痛,我多想多想抱抱他。∥乙呀(jīng)忘了抱他的感覺了,我怕再也感受不到......”
他現(xiàn)在是一名法官,可以在這個社會有一席之地了,如她所愿。她對他再沒有任何的要求,可是,他們卻回不到過去的過去。他那么深刻的記得,當(dāng)他站在她的面前,告訴她說:我成為法官了!她那么清晰的對他笑著,笑出了淚。在他的記憶中,自從和她來到這個地方后,她再也沒有對他像以前那樣笑過,那般的溫暖,那般的溫柔。以前的那個時候,他堅定的想著,這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她會偶爾看著他莫名的就慌了神,眼底閃過一絲哀傷,眉頭總是微皺,那么濃郁。他那時候到至今都不懂這絲哀傷是為什么。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從來沒見過爸爸,或任何親戚,或客人來過他家,這里似乎就只有她們兩人牽連著對方的世界。他也會疑惑,也曾追問過。但得到的都是她的沉默和緊閉的房門。
進(jìn)入社會,總是更能體會到從未體會過的現(xiàn)實和無奈。他會在一次一次勞累的工作后,想到她又是多么不容易,一人獨自帶大和培養(yǎng)他。他不再憤怒以前她就知道掙錢,但他依舊不能明白,為何她會那樣強(qiáng)烈甚至是求自己一定要成為一名法官。他的想法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的決絕, 還是會回去看看她,雖然很少。每次回去,看到她的臉色似乎一次比一次蒼白點,關(guān)心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們的相處已經(jīng)變得那樣的不自然了,更別說是怎樣親近的話。他們都是那樣性格的人!他只能每次都陪她吃一餐飯,留下一大堆的補(bǔ)品給她,看著她在后視鏡中越來越模糊的身影。他好想好想,好想被她抱抱,如小時候一般的溫暖......
“喂,你是?”
“我是你......”
他就那樣像靈魂被抽了去的人,呆呆的握著手機(jī),卻不自覺地淚流滿面。同事被這樣的他嚇到了,趕忙對他連喊帶搖的。終于眼神回了一點明亮,一瞬間空白的大腦和心被痛苦填滿,一縷一縷的哀傷扼住他的喉嚨。他就這樣飛車,狼狽的出現(xiàn)在這個讓他少年無時不想著逃離,卻拽著他最深處的渴望的地方。她的床前圍了一圈“陌生人”,她安靜的躺在床上,眉頭依舊是微皺著的,卻再不能睜眼看他一眼。
他跪在她靈柩前,為她守了整整三天三夜。所有的過往在他的腦海過了一遍又一遍。他曾經(jīng)那樣記恨她的所有,這一刻,他卻沒有任何的情緒。他聽見內(nèi)心在呼喊著她,呼喊著她快快站在他的面前,即使還像那樣對他冷漠也沒關(guān)系。他想要緊緊抱著她,他想感受到她還在他的世界。他突然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他恨了她那么久,卻是光顧著恨了,忘了自己也是那樣的愛著她。此刻,他只想告訴她:我愛你,比我恨你還要深!
當(dāng)那些“陌生人”得知他現(xiàn)在是一名法官時,都露出一臉的詫異,隨即是欣慰的表情。他想問,他們卻都是搖搖頭,不肯多說一個字,只說是她病逝前聯(lián)系到他們,并希望他們什么都不要說。他們給了他她留下的唯一遺物—— 一本已經(jīng)泛黃的日記本。
“我終于下了決心,我把兒子帶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也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靠自己,讓他有一個全新的人生。就算我再苦再累,我也不要回去,我不要讓我的兒子被別人指著說是一個死囚犯的兒子,我不要他那么小就承受這些。我要讓我的兒子成為一個法官,讓那些人知道,他的父親是他的父親,而他,是我最棒最愛的兒子,是我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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