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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有這樣一種鴿子，它不是黑色的，也不是白色的，而是灰色的。這意味著它在黑夜不夠和諧，在白天又顯得有些骯臟。這讓它有些怪，它總是以一種孤獨(dú)的姿態(tài)飛翔，沒有人知道它為什么不快樂。

    每個人都有自己過往的歲月，我也不例外。小時候我在無邊曠野赤足奔跑，天高云淡。祖父死后舉家遷移到城市，在那里我讀完了小學(xué)和中學(xué)，學(xué)生時代的美好記憶總是那么短暫，被時光束之以高閣。那時的天總是很藍(lán)，記憶中北方小城凜冽的冬風(fēng)拂過草皮的場景也給人以溫暖，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愛上了班里一個發(fā)育過早的女生，后來她也隨著時光消失在了另一個我觸摸不到的世界。

    又幾年后，聽說她當(dāng)了演員，以至于杳無音信。 高中我心無旁騖，不知道海闊天空，不知道壯志凌云，只知道那些屬于自己的愛與愁和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悲傷與苦悶，矻矻終日奮筆疾書。高考的結(jié)果還是有點(diǎn)不盡人意。瘋狂了一個假期，大學(xué)開學(xué)的前夜，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由父母護(hù)送我去車站，獨(dú)自一人就匆匆南下了。很多年以后我才發(fā)覺，這大概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歲月，有愛，有理想，也夠簡單。 乘火車跨過了南京長江大橋，一路上平原廣闊草木蔥蘢，是我想象中的樣子�？傆X得少些什么，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奇怪的感覺有如潮水襲來，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懦弱極了。大學(xué)很孤獨(dú)，唯一能讓我沾沾自喜的是四年中讀了不少書，白天常常不去上課，周末只顧尋思煙酒在何方。記得有一天的陽光很耀眼，我睡在靠窗的上鋪，窗外萬里無云，微風(fēng)吹的我很受用，我揉揉惺忪的睡眼，風(fēng)在我耳邊聒噪：這是個浮躁的城市，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悄悄帶走。那一年我22歲，悄無聲息的，大學(xué)畢業(yè)了。

      四季無情更迭，光景有意寫生，在心墻上涂滿鮮麗的鴉。我一直把大學(xué)比作一個砂藥壺，點(diǎn)著三分慢火熬著我們的青春，滋滋作響，最后只剩下一撮糊掉的藥渣子�；貞浧饋砑瓤嘤譂�，讓我難以下咽，也許會在我們老去之后，某個慵懶下過雨的午后，想起那幾個沒心沒肺的哥們和在被窩里讀完的小說和看過的電影，在草場上發(fā)呆等流星，喝啤酒的夜晚，心泉應(yīng)該還會涌上一絲絲滯后的甘甜。 在大學(xué)蹣跚走過的那些年，有兩個詞一直很火，奮斗，北漂。他們似乎是一雙詭譎孿生姊妹，一直纏繞著一代懷揣夢想的年輕人。＜奮斗＞熱播的那段時間，我連續(xù)好幾天課都沒去上，天天就呆在寢室里，電腦，泡面，無日無夜為伴，似乎連氣都忘了喘。北京是座虛華的城池，好多人在里面靡爛至面目全非，而向南，華子，夏琳，他們倒像老北京的古墻上的爬山虎，蓬勃，堅韌，青翠，活力，無畏，為愛，有夢，一路向上攀爬著，為愛情為熾熱的夢撐一片余蔭。

     我清楚記得電視劇里徐志森說過的一句話，＂人只能年輕一次，這是人生最邪惡的地方＂。看完后，我抑制不住胸腔的蘇醒，瞬間嚎啕大哭，像崩塌了世界，比初中高中時看汶川大地震紀(jì)錄片時悲慟。我年輕著，卻沒有正在享受只能年輕一次的一去不復(fù)返，而是虛度著狂奔溜走的年華。我抱著電腦屏幕，顧不上屏幕上一片模糊。 此時，窗外正是日出東升，躍過地平線，霸占了天空中的魚肚白，不管不顧一個男人的哭泣。昨夜還殘留下來的迷霧被驅(qū)散了，老榕樹上的露珠閃著剔透的微笑，籃球架還在，花園里的蘑菇亭還在嗷嗷賴著床。 生命里，我似乎是第二次學(xué)會了跑，學(xué)會了用心跑，而不再是單純用腿，為桀驁的夢而跑。

     22歲夏天，北漂。我成為微不足道溪流里的一滴水。我住在地下室里，孤僻陰潮，120瓦的白熾燈依然點(diǎn)不亮，樓梯口涂滿了青苔算不算是唯一的生氣。北京入秋的大雨滂沱而下，似乎對我尤其眷顧，向我涌來。地下室成了城市中的堰塞湖，被子，床單，書，圖紙，衣服，杯子，顏料，畫板全都漂浮在上面，只有電視和打印機(jī)還傻呼呼的沉在水底。

    我換了好多工作，在琉璃廠賣過早餐，滿個城市送過快遞，賣過保險，在廣場賣過風(fēng)箏和玫瑰花，最長久的一次工作是在公園里幫游客畫人身素描。工作換了又換，一個月里天天啃饅頭配礦泉水充饑，到酒店公廁里用衛(wèi)生紙，省下的錢喂不飽存折上的數(shù)字，堅定的心臟卻在現(xiàn)實的打磨下越發(fā)不怕疼，不怕?lián)舸�。父母打電話來，口氣故作輕松舒適，好累，口中卻扭了又扭這些話，回應(yīng)著，＂爸媽，一切都好，就是工作太忙，我都能照顧好自己，別愁我。＂ 掛了電話，我拖曳疲倦的身體走回家，在胡同口昏黃的路燈下，我的影子被無情拉扯的好長好長，像搬家時滿心嫌惡地拖著一大麻袋要丟到垃圾堆的廢物，影子還會無條件選擇依偎著我嗎，他也在極力掙脫，與我的固執(zhí)背道而馳呢。 心里猛染的一磕，原來我已經(jīng)三年沒有踏進(jìn)家門了。某個夜蒲歸來的老外滿身酒氣裹挾著刺鼻的古龍香水，騎著改裝過的越野摩托飛馳駛過我身旁，耳機(jī)線被扯住車子，連著mp3被甩出幾米外，狠狠摔了一個跟頭。 夜涼如水。我才發(fā)現(xiàn)，mp3里面靜靜躺著283首最愛聽的歌�？墒沁@個時候，我卻不知道要聽哪一首了。 我堅信如初，和看完＜奮斗＞時埋下的決心安然無恙。若干年后，在798那個廢舊的藝術(shù)工廠辦一場祭奠我青春的藝術(shù)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