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呂志大學畢業(yè)時，順利應聘到南方一家外資企業(yè)，每個月能拿2500多元工資。如果不出意外，再干半年他就能升職，并且工資會翻一倍。呂志的妻子在另一家公司做財務。就在呂志的事業(yè)即將步入正軌，席卷全球的金融風暴來臨了。受全球金融危機的沖擊，大半的外資企業(yè)這段時間都拿不到訂單，各家公司都開始大面積裁員。不幸的是呂志夫妻倆同時被公司裁掉。這個特殊的時期，在街頭尋找工作的人可謂是比肩疊跡，往往招聘一個職位可能就有幾千人報名，想重新找份工作，簡直比登天還難。一部分人在失業(yè)幾天就返回家鄉(xiāng)了，可呂志不愿這樣輕易放棄。自失業(yè)以來，呂志夫妻倆像大多數(shù)失業(yè)者一樣，每天早出晚歸的到處投簡歷�？赏冻鋈サ暮啔v都猶如石沉大海。
轉(zhuǎn)眼間，兩人已經(jīng)失業(yè)半年了，前些年苦心積攢的一點積蓄已經(jīng)花的所剩無幾。生活依然要繼續(xù)，高額的房租、水費、電費、通訊費、外出坐車費、生活費等等都需要錢去開支。是留下繼續(xù)尋找機會，還是回家發(fā)展，呂志痛苦的思索著。
“志，我們還是回家吧。”妻子無奈的對呂志說。
女人到底是脆弱些，呂志理解妻子的苦衷，他深知這半年來找工作所經(jīng)歷的磨難和屈辱，并且父母也多次在電話上勸說他們回家。
呂志決定回家。
2
在一個炎炎夏日，呂志領著妻子，帶著滿身、滿心的疲憊和無奈，坐上悶熱、充滿汗味的返鄉(xiāng)列車。
“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闊別家鄉(xiāng)已經(jīng)4年了，呂志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想4年前，大學剛畢業(yè)，那時自己雄心壯志，并在父母面前發(fā)誓，不干出一番事業(yè)絕不回家鄉(xiāng)的豪言壯語，呂志愧疚的無地自容。火車快要到家鄉(xiāng)縣城的小站了，呂志滿腦子都被這種愁緒所纏繞。妻子劉娟坐在呂志身邊，見呂志皺著眉望著窗外，一支接一支抽煙。她理解丈夫承受的壓力和心中的苦悶。
“志，好久沒有見到父母了，馬上就要到家了，開心點好嗎？”劉娟拉著丈夫的胳膊柔聲安慰道。
“唉……是呀，馬上就要到家了。”呂志深深嘆了一口氣，低沉的回答后，又是一陣沉默。
劉娟身材苗條，明眸皓齒，說話聲音很溫柔。從她的得體穿著、打扮上，就可看出劉娟是一位素質(zhì)、修養(yǎng)都很不錯的女人。她和呂志是大學同學，也是同一個村子的人。兩人一起上高中時，就互生愛慕之情，并彼此約定要考上同一所大學，后來他們果然如愿考上省城的一所名牌大學。呂志雖說不上英俊，但眉宇間朗朗的儒雅書生氣，再配上他那深邃的大眼睛，讓整個人顯得很有靈氣。兩人是村里一起考走的大學生，郎才女貌，年齡相當，顯得很是般配。畢業(yè)那年紅葉飄零的秋天，呂志和劉娟在雙方父母滿意的目光下登記結(jié)婚，又在同村人羨慕的目光中，倆人一起去南方外企打工了。
“娟，我這樣失敗的回家，父母、鄉(xiāng)親們會怎么看我呀？”
“別想那么多，回家后我們一起想辦法！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
“也只有如此了……”回家究竟怎么開始呢？呂志又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志，你才二十八歲，憑你的能力和聰明，我相信你將來一定能有一番作為。別灰心，好嗎！”
在自己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妻子不離不棄，不僅沒有埋怨，還安慰和鼓勵自己，這讓呂志的心情緩解了些許。他輕輕拍了拍妻子的手，側(cè)過身子朝妻子寬慰的一笑。
“嗚…嗚……”火車的一陣長長鳴笛聲，打破了返鄉(xiāng)人的沉思。火車到站了。
倆人一起提著大包小包下了火車。呂志駐足認真審視了一下家鄉(xiāng)的火車站， 4年前從家走時，在離家兩百公里之外乘的火車。如今蔚藍的天空下，直沖云霄的火車站瞭望塔已經(jīng)屹立在眼前，夕陽灑在車站上，整個龐大的建筑物都被金色的光籠罩著。大理石鋪就的車站廣場就在腳下，廣場中心巨大噴泉正努力地向上噴射著水柱，無數(shù)游人在此嬉戲。四周的商店、飯店、旅社等數(shù)不勝數(shù)，或坐車、或游玩者絡繹不絕，人聲鼎沸。
家鄉(xiāng)的的小站已經(jīng)彰顯著現(xiàn)代都市的氣息。
3
家鄉(xiāng)的夏天似乎比南方那個城市涼爽。
呂志的家在離縣城不遠的一個小鎮(zhèn)上，大概不到20分鐘的車程就到家了。
老遠，呂志就發(fā)現(xiàn)父親和母親依在院子大門前的身影。呂志拉著劉娟疾步向家走去。
父親在院子大門口左手接過呂志笨重的行李箱，右手拎過劉娟的提包，笑呵呵地說“志娃子和娟娟回來了。”呂志和劉娟微笑著回應著。母親跑上前一把拉住呂志,略帶責備的問“志娃子咋比出門時還瘦些著呢？”母親的一句話，讓呂志差點掉出眼淚。因為呂志是家里老小，父母從小就萬般疼愛他，所以總習慣叫他小名“志娃子”。
呂志的父親呂育善是一名退休教師，當過村小的小學校長。母親是一個勤儉持家、忠厚、善良的農(nóng)民。呂志姊妹兩個，有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姐姐已出嫁。呂志在外打工期間，雖然時常給家里打電話，逢年過節(jié)也給家里寄去一千或兩千的錢，但四年來都沒有回過家。呂志覺得愧對自己的父母。呂志仰起頭，忍住淚不讓掉下來。復又低下頭，故做輕松的對母親一笑道：“媽，我坐火車又累又餓，咱們趕緊回家吧”。
夏日傍晚的最后一絲余輝也褪盡了，母親和劉娟在廚房操持起晚飯。呂志搬起斑駁的小方凳和一把椅子，與父親坐到院子的梧桐樹下嘮起家常。
“爸，現(xiàn)在外面工作很難，我和娟娟辭職了，想在家發(fā)展。”呂志說這段話時心很虛。
“回來好啊，我和你媽已經(jīng)老了，需要你們回家呢。”父親把身子后靠了靠，輕輕吐了一口煙，平靜的說道。
“爸，我在外面沒混出名堂，讓你丟臉了。”
“年輕時誰沒說過大話，眼高手低是年輕人的共同缺點，我能理解你們年輕人想干出一番事業(yè)的想法。人生的道路還很長，不能因為暫時的困難，就氣餒了，這可不是我們呂家男人的做事風格。你爸一輩子沒成就什么大事，但40幾年的教育工作，也讓你爸明白幾分道理。”盡管父親的話，有點像老師在教育他的學生，但呂志懂得了父親語重心長一番話的意思。
“爸，我理解了”呂志聲音很低。
“志娃子回家后有什么打算？”呂育善輕輕彈著煙灰，笑著問。
“我想先到縣上哪個企業(yè)干一段時間，了解一下縣上的政策和企業(yè)發(fā)展的動向。然后自己創(chuàng)業(yè)。”呂志看著父親，認真回答。這番話是呂志坐在車上時，深思熟慮過的，他希望得到父親的支持。
“你回來時也看到了嘛，咱們縣上這些年變化很大，各類企業(yè)也發(fā)展了很多。年輕人只要肯努力，在哪都會有出息的。”父親微微一笑，贊許的回應道。
這個夜晚，呂志睡夢見自己一直在奔跑，跑的好累好累……
在父母精心呵護下，呂志和劉娟完全放松的休息了半個多月。
4
秋意漸濃，行人的腳步變得匆忙起來，每當一陣秋風從身邊吹過，都讓人下意識的打個寒顫。呂志望著院子里的梧桐樹，不知什么時候，葉子已經(jīng)開始迎風凋零，飄散在空中，也輕輕地落在呂志的心里。
在家休整后的呂志，又變得雄心勃勃。
呂志拿著簡歷到縣上跑了很多天，找了好多公司。終于，一家叫三秦集團的民營企業(yè)，向擁有大學學歷、并在外企工作過4年的呂志發(fā)出了邀請，并通知讓呂志到集團人事部找王經(jīng)理。
第二天，呂志頂著秋日晨風中的寒意，來到三秦集團的總部。通過在集團接待處詢問，了解到人事部王經(jīng)理的辦公室在六樓。呂志坐著電梯很快就到人事部經(jīng)理辦公室門前。透過虛掩著的米色辦公室大門，傳來一個洪亮的男中音聲音，好像正在打電話。呂志猜想，這個人估計就是王經(jīng)理。等電話音剛落，呂志就輕輕敲了敲那扇半開的門。
“請進”那個洪亮的男中音大聲說道。
推開米色辦公室門，早晨燦爛的陽光透過臨窗明亮的玻璃，懶懶地投射在整個房間，使整個房間的光線有些刺眼。首先映入?yún)沃狙酆煹氖且粋�寬大的紅木辦公桌，那個約有兩米多寬的大辦公桌后坐了一位矮胖的男人，正埋頭記錄著什么。這個男人一雙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呂志，問到：“你找誰？”
“請問你是人事部王經(jīng)理嗎？”呂志禮貌的問。
“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矮胖男人冷冷的回答。
呂志隨即做了自我介紹，然后把集團電話通知他來報到的事向王經(jīng)理做了說明。
王經(jīng)理方站起身和呂志客套的握了握手，便又回到辦公桌后黑皮大轉(zhuǎn)椅上坐下。呂志坐在王經(jīng)理斜對面的三人座矮沙發(fā)上。
“你簡單談一下你的工作經(jīng)歷吧！”王經(jīng)理輕輕轉(zhuǎn)動著厚實的黑色牛皮轉(zhuǎn)椅，側(cè)過身子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問著呂志。
“我曾在n市一家美資企業(yè)工作過四年……”呂志微笑著回答著王經(jīng)理的問話。
后面的交談都在呂志的意料之中。在南方美資企業(yè)工作了4年多的呂志，歷練的成熟而穩(wěn)重。對于你是哪個大學畢業(yè)、在哪工作過、有哪些特長、你適合哪個崗位等這些問題，呂志早已是輕車熟路，成竹在胸。
將近一個小時的面試考察結(jié)束后，王經(jīng)理對呂志比較滿意。
在當天，呂志就被安排到三秦集團旗下的茶葉新型加工公司，并被任命為公關部副經(jīng)理。
5
當家鄉(xiāng)的第一場大雪紛飛降臨時，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呂志，躊躇滿志的坐在辦公室里，并不覺得冷。
三秦集團是s縣的頗具實力的一家企業(yè)。該集團下屬企業(yè)有房地產(chǎn)公司、星級賓館、煉油廠、影視傳媒公司、娛樂城、外貿(mào)公司和茶葉新型加工公司。茶葉新型加工是為了配合s縣大力興辦的茶葉產(chǎn)業(yè)而誕生的，所以倍受社會各界的關注和重視。
茶葉新型加工公司的公關部更是熱門部門，一共5個人，經(jīng)理姓李，是一個30歲左右的女人，個子高挑，容貌清秀，聽說是一個很有背景的人，是被公司花重金聘請來的。李經(jīng)理交際能力很強，口才也好，說話、做事給人很精明的感覺。另外三個人，一個叫余海，此人話不多，一臉的憨厚；另一個叫許慧，戴著銀白細框眼鏡，一說話還有點害羞；還有一個是司機小許。公司安排呂志負責協(xié)助李經(jīng)理跑“外圍”工作，余海負責部門的“跑腿”事情，許慧負責部門的文書工作，司機小許負責部門車輛事宜。五個人各有分工，大家在一起相處還比較融洽。
在大學里，呂志學的是對外貿(mào)易專業(yè)專業(yè)，又在南方外企工作過，所以呂志在每次與外商洽談工作中，都有出色表現(xiàn)。去外地考察、到其它知名企業(yè)參觀等不同方式的鍛煉，讓呂志的業(yè)務能力、交際能力又有了新的飛躍發(fā)展，口才也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不久就成了公關部的主力。
公關部的主要任務是與各地商家搞好訂單洽談，并負責接待各方面的檢查、指導、參觀等工作，因而與外商和各方面領導接觸多，應酬也就特別多。在酒桌上，呂志平時積累下的段子更是為酒宴增添了亮點。在一次陪一位山東客商的酒桌上，酒至半酣時，呂志熱情洋溢的來了一處酒段子給大家助興：“會喝一兩的喝二兩, 這樣朋友夠豪爽!會喝二兩的喝五兩, 這樣同志黨培養(yǎng)!會喝半斤的喝壹斤, 這樣哥們最貼心!會喝1斤的喝1桶, 回頭提拔當副總!會喝1桶的喝1缸, 任何廠長讓你當!”
山東人都善飲酒，也喜歡喝酒，在呂志這個段子的催化下，山東客商們興致倍增，當晚客人都喝的暈暈大醉，呂志是醉的最厲害的一個。次日，一筆購買茶葉的大批訂單順利簽約。
還有一次，不知是哪個部門的領導帶領一班子人來檢查工作，李經(jīng)理請呂志作陪�？蛇@個部門領導怎么都不喝，呂志隨即來了一個給大家活躍氣氛的段子：“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不會喝酒,前途沒有；一喝九兩,重點培養(yǎng)，只喝飲料,領導不要；能喝不輸,領導秘書，長喝嫌少,人才難找；一半就跑,升官還早，全程領跑,未來領導。”在呂志的激將和公關經(jīng)理的熱情勸說下，這位領導頓時笑逐顏開的開懷大飲。這次宴請，呂志是司機小許背回住處的。當然，此次檢查的結(jié)果，公司每樣工作都是最好。
儒雅、風趣的呂志在每次大小的洽談和應酬中越來越游刃有余。他的加盟，使公司的業(yè)績直線上升，總經(jīng)理對他更是賞識有加，工資翻倍的長，還給呂志配了一套兩室一廳的套房。
在三秦集團沒人不認識呂志了……
初露鋒芒的呂志，他的出現(xiàn)嚴重威脅了部門另外一個人地的位。在一次部門工作部署會上，李經(jīng)理對呂志的工進行了表揚，著重肯定了呂志在陪客人應酬中有良好的表現(xiàn)，但對他其它工作成績只字未提。同時，對部門工作進行了重新分工，呂志專職、全權(quán)負責公司的應酬，不再參與洽談、去外地考察工作。
會后，呂志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公司的接待幾乎是三天一大應酬，兩天一小應酬，呂志每次都是盡心盡力。呂志喝了多少酒，醉過多少回，為公司拉了多少訂單，他自己也算不清了。
又一次陪客人大醉后醒來的晨曦，呂志呆呆的望著窗外，冬雪越下越大，天氣越來越冷。呂志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到最高，可仍感覺刺骨的冷，發(fā)自心底的冷。
6
日子在一天又一天溜走，匯成悠悠歲月的長河。
轉(zhuǎn)眼間，呂志在三秦集團工作已經(jīng)滿2年了。
呂志自回家鄉(xiāng)后。父母就強烈要求呂志夫妻趕緊給他們生個孫子，并托熟人安排劉娟在門家口小學做代理教師。呂志每隔一段時間就回家陪陪父母，看望妻子，還拿回大把的錢。父母和妻子對他的這些表現(xiàn)感到比較滿意。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劉娟發(fā)現(xiàn)丈夫每次回家話變得越來越少，臉越來越陰沉，也越來越消極，一進家門就鉆進書房，要么坐那在思考著什么，要么一支接一支的抽煙。
是丈夫有了外遇？還是丈夫工作上受到什么挫折？這些疑問讓劉娟困惑不已。她發(fā)現(xiàn)了丈夫問題的嚴重性，需要找丈夫談談。
“志，怎么了？工作不順心嗎？”妻子滿懷關切的問。
對于妻子，呂志心存感激。為了支持自己的工作，學會計專業(yè)的妻子放棄了發(fā)展自己事業(yè)的想法，在家和父母一起照顧孩子。他不想讓妻子擔心。
“沒什么，最近工作太忙，有點累而已。過完年，就不忙了。”呂志故作輕松，微笑著對妻子說。
交談的不斷深入，劉娟明白了丈夫的的苦楚。
兩年來，盡管公司給呂志的待遇很豐厚，但呂志越來越越厭倦每天這樣的生活。每次酒醒后，呂志就問自己，這就是我回家的初衷嗎？這就是我的理想嗎？自己年輕的身體就這樣被酒精肆意侵蝕嗎？我就這樣混混沌沌過一生嗎？劉娟她理解了丈夫，也支持丈夫的選擇。
是留下繼續(xù)過“醉生夢死”的生活，還是勇敢選擇重生，呂志再一次痛苦的思索著。
7
又一年冬天過去了。
經(jīng)過一冬大雪洗禮的大地變得更加干凈、秀麗。呂志站在院子里，呼吸著濃郁的清新空氣，細看梧桐樹枝上，已經(jīng)有嫩嫩的小綠芽出現(xiàn)。
呂志知道自己該下決心了。
同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呂志把一封辭職信放在人事部王經(jīng)理的辦公桌上。
不久，在s縣最繁華的街道上，一家專門向南方城市銷售s縣特色商品的貿(mào)易公司成立了。開業(yè)那天，五湖四海趕來捧場的朋友很多，呂志和劉娟跑進跑出的忙碌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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