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已經(jīng)好久沒有過這種感覺,從圖書館走出來的感覺。頭腦還在書籍的余味中發(fā)著癔癥,眼睛迷離地向前走。不經(jīng)意間傳過來一陣玫瑰花香水的味道,林紅剎那間醒了過來,猶如被催眠的感覺。忽然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全身做了個深呼吸。雙腿“蹬蹬蹬蹬”地下了圖書館的石階。
宿舍里只有娟一個人在,其他人都出去了。林紅的心不禁有些失意,是啊,大三了,往日的“死黨”如今都忙起了自己的事業(yè):莉莉和肖珍要考研,郭婷已經(jīng)在一家公司實習(xí)了,而崔淑娟為了前程這段日子正在和男友搞摩擦,用娟的話來說就是“故意造成矛盾,以加速‘gap’的形成”。
“紅紅,你去哪了?也不帶手機!響了整整一個下午,我實在是聽不進去了,已經(jīng)被我關(guān)了機!”娟躺在床上,用史努比壓著自己的頭,從熊屁股里發(fā)出聲音。
“我去圖書館了,坐了一下午……”林紅一邊脫圍巾,還用左手把著長發(fā)。
“甚么?圖書館?你應(yīng)該有段時間沒去了吧?我替你想想看,自從去年的平安夜,十二月二十四日,到今天,嗯——十一月八號。呀!快一年了!哥們兒,今天變天了呀!您還記得嗎?您最后一次的書還是我替您還的呢!”娟猛的坐了起來,史努比被擲了出去,活像古代戰(zhàn)爭用的彈弩。頭發(fā)散亂,嘴巴半張著,眼睛瞪圓的看著林紅。
林紅的心“咯噔”了一下,雖然自己知道有時間沒去了,但從沒如此精確地想過。真有這么長時間了嗎?而這么長時間自己又做了些什么?曾一向以為自己是很喜歡讀書的,為什么會在不知不覺中有這么長時間都沒到過圖書館?林紅不禁升起一股子焦急。
諾基亞鈴聲響了起來,娟一陣狂抓。“喂?史強!”娟瞥了一眼林紅,“不要紅紅聽電話嗎?——噢,知道了,我會轉(zhuǎn)告她的。哦,拜拜!”
娟彈下了床,直披頭過來把在林紅的肩上,下巴壓著林紅的鎖骨,還不時晃一晃,壓得林紅直癢癢。
“走開啦!討厭的家伙。”林紅還處在自責(zé)中。
“喲喲喲,說!到底和史強怎么了?我可聽出來了,他滿口都是不高興,問你為什么不聽電話。女女,你就告訴姊姊,到底怎么了?”
“還能有什么?我沒覺得呀!”林紅知道娟想要知道什么,但確實也沒什么。
“喲,看你的認真勁兒,是不是膩味了?好了,我也不問了,省的你煩!林強讓我告訴你,老地方見!”娟故意把老地方拖得很長,從一本時尚女性中翻出了林紅的手機,一陣刺耳的開機聲。林紅接過手機,二十一條未接來電,三條短信,都是史強的:
“紅,你在哪?為什么不聽電話?”
“紅,你在哪?為什么不聽電話?”
“林紅,我要見你,老地方!六點半!”
林紅看了一下手上的卡表,已經(jīng)六點四十多了,到老地方,看來是要遲了。遲就遲吧,就容許他遲到,我就不能嗎?林紅想起了史強,氣也亂了。套上外套,整整衣領(lǐng),拿起了剛疊好的圍巾,用手抓出領(lǐng)子里的頭發(fā)。
娟倒是急了,“你倒是快點啊,時間都到了!”
“有什么可著急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林紅不耐煩的脫口,險些犯了女生的大忌。
“你說什么?你說什么?有本事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娟趁林紅不注意,雙手插進了她的胳肢窩。
“啊,哈哈,哈哈。”
“說,敢不敢了?”娟算是抓住了林紅的致命弱點。
“不敢了,不敢了!”林紅大叫了出來,身子也不由得坐在了地上?赡苁莵淼锰蝗,林紅差點泄了出來。眼睛里閃出了淚花。
“好了,我馬上走。”說著半蹲著站了起來,用食指揉了揉眼瞼,消化了眼淚。
“這就對了嘛。好了,趕快去吧!“娟好像趕什么似的推著林紅。
剛出公寓,林紅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老地方?去做什么?
老地方,是林紅和史強兩個人的地方,也是他們初識的地方。那時正是大二開始,娟要和他的同學(xué),硬是把林紅拖去了。去的地方是一個娛樂性質(zhì)的臺球保健室,設(shè)施檔次很高:“金爵“臺,全套”瑞麗“水晶球,“poison”全木桿。史強是那里面打球最好的,也是姿勢最帥的。不僅如此,他還剛剛被召進了校播音組,聲音很有磁性,很容易就吸引了林紅的眼球?偸峭低档念┮谎鬯,眼神也越來越離不開他。他的每一塊發(fā)亮的皮膚、每一根纖長的手指,甚至擊球時專注的眼神,都很引起她全身的顫抖。史強似乎也感覺到了林紅灼熱的目光,每次輪桿時總是朝他笑笑,再到后來就邀請和林紅打一局,引起了朋友們的熱哄。林紅之前基本上沒觸過臺球,好在丁俊暉和傅家俊名聲上升,稍微知道點兒臺桌上的規(guī)定。史強很是紳士,面對林紅的一次次脫桿,不僅沒有嘲笑,而且還認真的告訴她操桿的姿勢和擊球的位置。史強越是認真,林紅越是不能靜下心來。每一次指尖的相遇,林紅的心都會狂跳不已,頭腦一直是呼呼的,那一夜,她睡得很困難。
讓林紅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史強就打來了電話。緊接著又是一陣狂喜,心不斷上升到了嗓子眼兒,牙齒也有點抖了。
“誰呀?”她說。事實上前一天晚上就借口從娟手機上轉(zhuǎn)來了史強的電話。
“是我,史強。”他有禮的說。
“你是誰呀?”她說。她的氣息聽上去有點紊亂,斷斷續(xù)續(xù),她恨自己的失態(tài),狠狠的捏了一下胳膊。
“貴人多忘事啊。”他故意把聲調(diào)提得高高的,這一高也就顯得滿不在乎了。“是我,昨天和你打臺球的。”她聽出來了,她的聲音油滑了。林紅意識到了這一點,知道自己即將失去優(yōu)勢。
“哦,——我,我想起來了。你,你呀!”林紅徹底的失敗了,不斷地怨自己暴露的太早。
于是,他又教她擊臺球的姿勢和技法,這一次她們之間靠的是如此的近。史強動作仍是那樣的自然優(yōu)美,把林紅壓在自己做的“避風(fēng)港”里,手把著手,面幾乎貼著面。林紅呼吸快停止了,極力去克制自己狂亂的心,可是終究是徒勞,所以往往只有趁借口到衛(wèi)生間的功夫,努力的調(diào)整一下自己的呼吸,待冷水把臉上的紅暈褪去,才局促的回到包間。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林紅也沒有了記憶。只知道史強鼻子里“呼呼”地噴出熱氣,燎在林紅的耳朵上,由耳朵又蔓延到了全身。
就在那晚,林紅沒有回去,也沒告訴室友自己在哪。
他們做了愛,然后小睡了一會兒。她趴在他的脊背上,說著真高興。他則雙手伸向背后,逗著她的乳。
或許,只有經(jīng)歷了身體的親密接觸,想法才能自然的說出。林紅的不自然也小了八九分。她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則回答,有了你,就只有你了。兩個人卷在一起笑了。
林紅狂熱上了臺球,狂熱上了他的身體。
一周一次,每周如此。
“噗噗噗”,一大群鴿子突然飛了起來。原來,一只波斯貓正蜷縮著悄悄靠近。貓被喂鴿子的大爺攆跑了,可待會又迂回,鉆進了附近的花壇里。大爺拎起花卉工人的水管,直朝著花壇噴起了水。
林紅想到波斯貓落難后的情景,不禁右嘴角揚了揚。
幾只鴿子從遠處的林子里飛了回來,又飛了回去,遲遲不敢落下來啄食。
近來甲流查得緊,周圍的好幾所學(xué)校都已經(jīng)封了,進出都得用請假條。林紅掏出早已作廢的紙條遞了上去,低著頭,不敢看保衛(wèi)。門衛(wèi)露出兩只懷疑的眼睛,但還是放行了。
史強已經(jīng)在那里了,一個人抽著煙,屋里已經(jīng)很濃的煙霧了。桌臺上的球還原封不動的擺放。林紅進去,史強并沒說話,只是瞪了一眼。林紅則把手提袋輕放在沙發(fā)上,解下圍巾,到墻邊抽出一根桿,俯下身子準(zhǔn)備擊打白球,同時用余光掃了一下史強。
“你為什么這么多天都不聯(lián)系我,讓你出來,你也不出來!”眼看林紅就要打破平靜了,史強先開了口。
“這不是大三了嘛,功課緊,相信你也是吧?”林紅突然有了一絲緊張,因為撒謊不是自己強項,生怕把優(yōu)勢丟了。
“別提這些沒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史強明顯對林紅不耐煩了。
“這不是封校了嗎?進出不方便,我哪有那么多假條?不像你,坐個車就混出來了。”林紅最后一句話嘟噥了。
為了壯勢,林紅一桿開了出去。但明顯是水平不到家,白球直接入了底洞。
史強明顯是嘲笑了,“你在學(xué)校做什么?”
“學(xué)習(xí)!”林紅惡心了那種語氣,不知從哪里迸出了一股勁。
“學(xué)習(xí)?你還學(xué)習(xí)?”說完,徑直向林紅靠近,臉上帶著一絲詐笑。
史強的調(diào)情,林紅見識過不知多少次。上學(xué)期考試不太理想,就想和史強商量一下學(xué)習(xí)時間。“學(xué)習(xí)?看來我得改變一下你的思維了。”史強若有所思的說。他目不轉(zhuǎn)睛,把兩手放在林紅腦袋兩邊的玻璃墻上,身體前傾,林紅只得緊緊背靠墻。又朝前傾了傾,他的臉與林紅的臉就快挨著了,林紅沒有了退路。
“現(xiàn)在,你擔(dān)心什么?”他的眼睛低低的看著林紅上下起伏的胸。
“學(xué)習(xí),咱倆的學(xué)習(xí)。”林紅忐忑地哽咽。
史強彎下腰,將嘴唇輕輕的貼在林紅耳根上。“現(xiàn)在還擔(dān)心嗎?”他的聲音太有磁性了。
“嗯。”林紅集中了全身精力。
史強的嘴唇繞著林紅的臉頰慢慢下移,用它吻住了林紅發(fā)顫的嘴角。
“現(xiàn)在呢,學(xué)習(xí)還是玩球?”他的舌頭明顯要占據(jù)上風(fēng)了。
“嗯,玩球。但是學(xué)習(xí)——”他的嘴完全罩在了林紅的嘴上;而林紅,則全身軟了下去。
“不用!”林紅早已看出了史強的動機,曾經(jīng)的溫存都化作了今日的憤怒。
史強明顯是被鎮(zhèn)了一下,奪過林紅手中的槍,亂七八糟的擊打起來。突然甩下了桿,兩手用力晃動林紅的肩膀:“為什么,為什么你會這樣,你到底想怎樣?”
“分手!”林紅就像是專等史強問這一問題,兩字脫口而出。
“分手?你也配提分手?”史強明顯是憤怒了,兩手奮力把林紅向后一晃。
“分手。”林紅對這個“暴徒”鐵了心。
史強的手慢慢向林紅兩肩滑了下去,半低著頭瞪著林紅:“為什么,為什么,告訴我原因。”身子慢慢向林紅靠近,聲音也低了下來,帶了些許溫柔。
一個善良的人一旦接受了教訓(xùn),也會變得極端。在林紅看來,他又在玩把戲了。
“因為我要學(xué)習(xí)!和你在一起,只會消磨時間。你要打球就打球,你要做愛就做愛,把我當(dāng)什么了?你尊重過我嗎?沒有,從來沒有!”林紅幾乎是朝著史強的臉喊出來。
“我可以改嗎?”史強在最后一搏。
“最重要的是,你已經(jīng)讓我膩味了。”林紅也奇怪了自己竟把娟的話搬了出來。說完,拿起圍巾和手提袋,一身輕松地走出了健身房。
大門口站著校醫(yī),對著林紅的額頭。“三十七度四。”林紅不禁:“看來,我還是動怒了。”
花壇邊的老人已經(jīng)回家了,鴿子也已經(jīng)入了林,就剩一只渾身瑟瑟的貓扭著頭舔脊背。
室友都回來了,音響正唱著《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見林紅進了門,都一股腦的向林紅抱怨史強老給他們打電話,還舉著手機爭著叫她看通話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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