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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云的秘密

石夢陽



綠色,在茫茫宇宙中唯一永恒和悅目的顏色。一座座山嶺,是懸浮在天地間的綠云。而在這綠云里無數(shù)的雀鳥婉轉(zhuǎn)鳴啼,無數(shù)的走獸歡暢奔突,匯聚著自然和生命的和諧統(tǒng)一。在寧靜的原色里,陽光跳躍,靈動著無邊的色澤和光暈。這生命的氣息里,從容飛翔的小鳥,顧盼流動的山泉。寒月如紗,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靜與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樹丫上,落下斑駁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條兒掛在樹丫上一般。淡淡清風(fēng)拂過,一片花瓣悄悄地落在了窗前。起風(fēng)了,陽臺上的風(fēng)鈴聲又響了,舊事如風(fēng)撞鈴,而綿綿鈴聲如我,想家的心緒永未平靜。想家的時候,總覺連天上的云都是從故鄉(xiāng)飄來的,云端日升日落,攪濃鄉(xiāng)思和心愁,不住地蕩漾,一如幼時脖頸上掛著的鑰匙起伏在胸口,一如歸家時抽斗鎖彈出鎖簧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響。躺在床上,細數(shù)著天上的每一朵云……
說起云的故事,每一個古風(fēng)村的村民都想起了六姨嫂。她常常把月亮掛在自家的樹枝上,用一根細長的麻繩,牽著月亮。六姨嫂說,這樣她就跑不了。六姨嫂把云放在自家的屋頂,別在自己的胸口,給月亮澆水,給云除塵。六姨嫂不敢把云放手,她一旦放手,這皮東西就會竄一下跑得沒影了,害她好一頓尋找。有時候六姨嫂坐在樹下嘮家常,眼神總是撲朔迷離,時不時就得起身攆一會兒。唉,這朵云真是一刻也閑不住哦。六姨嫂指著云的鼻子說。哎,霉東西,你還能怎么跑。六姨嫂生了氣,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這個又是姨又是嫂的女人。
想起古風(fēng)村里的白楊樹,養(yǎng)云的女人,不止六姨嫂一個,還有劉家的王嫂。王嫂也養(yǎng)云,也放著月亮。王嫂養(yǎng)云不是為了找樂子,也不像六姨嫂沒事牽著月到處遛彎兒,抱著云,坐在白楊樹下,給云剃掉身上多余的毛發(fā),給月亮披上新衣裳。王嫂養(yǎng)的云,在古風(fēng)村可算是最肥碩的云朵,大家私底下都喊她蒲扇。六姨嫂坐在自家小院的長凳上,不說話,云被六姨嫂牽著,就在頭頂上,就那樣的一朵,說大也不大,說小不小?墒歉蓛,比王嫂的云有精神。
王嫂時常把云放抽屜里面,多半被她擱置。王嫂說她忙,哪有時間看云,哪有時間給云剃掉多余的毛發(fā),哪有時間給月亮洗漱,自己還忙不過來哩,一會兒忙田里的活兒,一會兒又要上集兒。六姨嫂養(yǎng)云,云不聽話,六姨嫂就罵它,誰叫你不聽話的。有時候,云到處亂飛。那天,云飛到了王嫂家的天空上,六姨嫂生氣了,罵云貪玩,罵云不守規(guī)矩。云說,王嫂家的云快活,王嫂家的云在自家的天空上撒尿,不讀書,不背單詞,可以出去玩。六姨嫂把云叫了過來,她沒擺譜,什么都沒說,六姨嫂卻趴在云的身上哭了。六姨嫂家的那朵云不知道,六姨嫂為啥哭。月亮看見六姨嫂哭她也哭了。六姨嫂默默的說:以后再也不一個人出去了,出去干嘛,這朵云要人看住,不看住她就會亂跑,哎,這討厭的云。云還是個娃,娃哪里懂得大人的心思。王嫂家的那朵云,還是蒲扇那么大,那次她從王嫂家的廂房里面偷跑出來,還得意的在六姨嫂家的天空上撒了一泡尿,尿液把樹上的月亮浸濕了,月亮爭著上去要打架,六姨嫂見了罵月亮不規(guī)矩,王嫂家的云還嫩,你哪能和稚嫩的孩子慪氣哩。六姨嫂家的那朵云飄在屋頂上,她沒見過這樣不講道理的云。云有些生氣,可是它喊不出。
等到春天,王嫂家的那朵云,她不飛了,飛了就會累,也該歇歇了,不就是蒲扇大小,不就是一朵云嗎,還能長成一棵樹不成。王嫂家的那朵云不在天空上飛了,她躲在了廂房里面,她嗜睡,每當(dāng)六姨嫂家的云睜開眼睛,她又閉著眼睛。王嫂不知道,王嫂忙,根本沒有時間管云。
六姨嫂把自家的云別在胸口上。老人說,這樣養(yǎng)活不了云,把月亮牽著,這樣養(yǎng)活不了月亮。老人說,要把云放在天空上,要把月亮放在水盆里。不能牽著,不能掛著,要讓她飛,讓她越飛越高,要讓她發(fā)光,讓她越來越亮。六姨嫂把云放開,云果然飛向了天空。云看見了春天的田野,看見了王嫂在稻田里面壟草,云看見了許多沒見過的云,她還看見了飛機,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云朵要和她做好朋友,他們告訴云有許多有意思的東西。月亮,在天空上,她第一次看見星星,沒想到,還是云告訴她的,她不相信,星星是什么東西,能發(fā)亮嗎,月亮不相信,云帶著她去看。呵,真得看見了星星,原來星星也能發(fā)光啊,這可不得了,她要回家告訴六姨嫂。
六姨嫂沒見過古風(fēng)村以外的東西,云告訴了六姨嫂說外面可好看了,有大海,有田野,有丘陵,還有湖泊。云還告訴六姨嫂,有好多和她一樣大小的云可有出息了,他們懂的多,他們知道牛郎織女,知道鄭和下西洋,知道了路遙,知道列夫.托爾斯泰。六姨嫂沒聽過,但六姨嫂喜歡聽,喜歡聽那些古怪且有趣的名字。月亮說,她看見了星星,星星可比自己好看,不大哩,就一個芝麻的大小,你說怪不?六姨嫂聽了一晚云講那些新鮮的東西,月亮還告訴六姨嫂以后等她老了,帶著她去看星星。六姨嫂樂呵呵的說,要哩,要去看星星,要去。
王嫂見過六姨嫂家的那朵云,那朵云可不得了,咋了,咋就一下子不像云了,沒有云的"匪氣"了,沒有云的“骨氣”。自己的那朵云照樣是云,說實在的不好看,飛不高,飛到半路上這家伙就氣喘吁吁的,累得要死要活的。六姨嫂家的那朵云,呼的一飛,一下子就挨著了太陽,那顆月亮一放在天空上就會發(fā)出碧玉皎潔的月光。王嫂不服氣,她要自己的云飛高,云瞎扯淡,飛不高,使勁的飛了幾次,來回的跌了幾跤。嘴巴還滴溜溜的不痛快。王嫂要自己的月亮發(fā)光,月亮說,她沒光。王嫂坐在地下哇哇地哭,她說,你讓嫂丟了人。
六姨嫂再也不罵云了,她要把云看見的事物告訴村莊的每一個人,她要告訴大海,告訴田野,告訴微風(fēng)。六姨嫂也說卡夫卡,她說成了夫卡夫。說屠格涅夫說成了涅格屠夫,云聽見了臉紅。六姨嫂說,自個兒高興,高興了就想在外面瞎嚷嚷。嚷嚷錯了也沒關(guān)系。他們要是不相信,就讓自家的云當(dāng)著大伙兒面前飛飛,看自己是不是吹牛的,自家的云飛得高飛得遠,自家的月亮可發(fā)光,可漂亮。六姨嫂說話氣足,古風(fēng)村的男人女人們常常議論,六姨嫂家的云小時候也是個匪氣十足的野東西。長大了在外面轉(zhuǎn)一圈卻變了樣,你說怪不,同樣是一片天空卻能長出了不一樣的云。六姨嫂還常常給云說悄悄話讓她把古風(fēng)村的消息告訴遠在異鄉(xiāng)的兒子,那時的通訊還不是那么發(fā)達,云便成了六姨嫂和城里兒子連接的唯一紐帶,鄉(xiāng)親們也時常在歡聲笑語中談?wù)撝约业氖隆?/div>
王嫂家的那朵云飛不高,再也飛不高,那朵云聰明,知道在王嫂家的廂房里面偷懶。那顆月亮也是好月亮,月亮甚至比六姨嫂家的那顆月亮漂亮,但早已沒有了之前的傲氣,只能躲在廂房的角落里。六姨嫂在外面抬頭挺胸,王嫂家的那朵云,再也不敢在六姨嫂家的天空上撒尿,那顆月亮也不掛在那顆皂莢樹上了,她偷偷地躲進了廂房的角落里。她不健康,王嫂哭,哭有什么用,一陣颶風(fēng)刮來,王嫂家的那朵云,撲搭一下就掉了下來,云散了,月亮也碎了。六姨嫂家的那朵云越飛越高,月亮越來越亮,六姨嫂還在想著月亮說的那句話,要帶她去看星星,那時候,也許云還會生下自己的孩子,那時候她就是奶奶了,她要爭取活上一百歲哩。
我只能慢慢回味,我于是托起思念的情緒。在無法挽回一切的過程,我的處境又怎樣?勾勒出一幅山水畫,是應(yīng)該游走在我的靈魂世界。我只想帶著放飛的夢想,去遨游整個太空。不知好到哪兒去,那只是夾帶著情感的憂傷,在不確定的時段,給予的是無限溫暖的關(guān)懷。可就是在這多情的世界里,找不到可靠的依靠,但這是憑真實的理由,由自己去感受。我不怎么依賴別人的囑托,但可以嘗試更多的新鮮的問題,從而一個個地認真的去解決?磯蛄俗约旱膬(nèi)心世界,總會遇到一個藏著心事的人,總會遇到一個不懂如何調(diào)理情緒的人。 云卷云舒間,畢業(yè)后,我像一朵飄忽的云,游蕩在大城市的天空追尋夢想,仿佛一粒塵埃,渺小又無助。城里的鋼筋水泥林立,直插天空,我又上哪兒去找尋故鄉(xiāng)飄來的云呢?云啊云,你何時還能載我回故鄉(xiāng)呢?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我多想在每一個晴光瀲滟的日子里,化為一朵潔白的云彩,望一望古風(fēng)村的每一頂房檐、每一條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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