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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枝散葉

曾思云

楔子

  解放前,一個叫王玉佩的男人入贅一個小山村的女人家,生下一個孩子,取名王長德,家里很窮,他沒有鞋子穿,給人家放牛,他就是我的爺爺,于是有了后來的人和事,有了我和世界,以及這些文字。

  爺爺王長德離開我們快十年了。

  我們替他活著。他的血留在我們的血管里。

  現(xiàn)在,一座墳塋,在故鄉(xiāng)的火地坡上凸起。每逢清明節(jié),過年,我們會去祭奠。

  他或許去了另一個世界,或許參與了下一個輪回。

  爺爺小時候是個放牛娃,家里窮,沒有念過書。

  他的家在雁門,四川江油的一個偏遠(yuǎn)鄉(xiāng)鎮(zhèn)。后來,來到龍山村,那時候,叫十二大隊。爺爺與婆婆結(jié)了婚。

  他們生下了三個孩子,一個是大嬢,一個是我爸,還有一個是二爸,F(xiàn)在,他們都已經(jīng)是兒孫滿堂。大嬢已經(jīng)是四世同堂了。

  從父親嘴里,我知道了一些爺爺?shù)氖虑椤?/span>

  那時候,過細(xì)糧關(guān)。家里沒有吃的,三個孩子嗷嗷待脯。爺爺沒有辦法,就偷了生產(chǎn)隊里的麥子,用鼎鍋煮了,拿給老婆孩子吃,一家人存活下來。當(dāng)時的書記,與我爺爺沾親帶故,沒有為難他

  在我的記憶里,爺爺是一個慈祥的人。

  我還記得他在故居竹林邊給我錢的情景,錢不多,只有5塊,我卻覺得,那錢是熱的,沉甸甸的。

  我在二郎廟念高中的時候,有一個夏天,爺爺走了幾十里山路,給我的老師背了一條魚,他的純樸的心,是要感謝老師教育了他的孫子。

  有一次,我母親來看我,接我回家,我們走在回家的路上,母親對我說,你爺爺拉痢疾,住院了,差一點就去了。我聽了,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

  爺爺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年事已高,卻不輟勞作。

  他總是靜靜的坐在堂屋里編夾背,四川的一種竹篾背簍,編了,就讓父親背到二郎廟去賣。爺爺編的背簍十分精巧,很美觀,可見其手藝高超。他編的背簍十分好賣,一般總能賣完。爺爺?shù)氖炙噦鹘o了父親,父親也成了一個篾匠?上,到了我這一代,這手藝失傳了。在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我已經(jīng)在武都中學(xué)教書,寫了一首叫《爺爺》的詩歌,發(fā)表在《圌嶺》,有這么幾句,我還記得:祖國已編出了暫新的歷史,爺爺依然在編篾,編織著他晚年的日子。他沒法勞動了,就幫家里看牛。有一次,他回家,手里牽著一根繩子,卻不見牛。

  爺爺也是一個勇敢的人。那時候,我們家是中農(nóng),算是成分不好,在那個非常年代里,我們總是被人敲打,爺爺總是挺身而出,與他們作斗爭,是那些人沒有辦法。

  爺爺住在牛圈樓上,他單獨開灶,有一次,我回家,忙爺爺燒火煮飯,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心想,爺爺這么大的年紀(jì),卻自己燒鍋煮飯?墒,我只是暗地里哭泣,沒有人看見。

  我參加工作后,每次回家,都會給爺爺買吃的。我記得,他最愛吃薄荷糖,每次回去,我都會給他買。

  可令人遺憾的是,我沒有給爺爺拿過錢,這是我后來才意識到的,已經(jīng)晚了。爺爺已經(jīng)離開了我們,無法補(bǔ)救了。

  1996年,我正在成都奔走,家里打來電話,說爺爺過世了。

  我和前妻趕回去。走到河口,租了一輛車,夜里,開往故鄉(xiāng),不料,車到水庫邊卻壞了,我們下車,走回家。

  一回家,我就汪天大哭。悲哀籠罩了我。

  舉行完儀式,爺爺被安葬了。他生前就看好墓地。

  現(xiàn)在我們繼續(xù)生活,有人說,好好活著,就是對死者最大的安慰。

  父親說,他死的時候很憂愁,他大約沒有留下什么話。對于生活,世界,他有什么好說的。他去了哪里,誰知道。未知生,焉知死。我們只剩下懷念。

  我也進(jìn)入老年,面臨死亡。死亡是日常功課,是家常便飯。

  他從遠(yuǎn)處來到山村,和這里的一個女人結(jié)婚,那就是我的婆婆。

  我還記得他編背簍的情形,記得他的模樣。他曾經(jīng)去馬角鐵廠工作,不知道什么原因,回到家鄉(xiāng)。母親說,他穿得花紅柳綠回來,餓極了,連屋角懸掛的青海椒都吃。

  那是饑荒時代,人們的目標(biāo),就是吃飽肚子。父親說,他不愛讀書,爺爺用洗臉帕抽過他。

  父親說,他十三歲,爺爺就叫他抬樹。

  那么多往事。隨著爺爺?shù)娜ナ,他帶走了他一生,和他秘密的?nèi)心世界。

  還記得母親去我讀高中所在的鎮(zhèn)子接我回家,說爺爺患痢疾,在公社醫(yī)院住院,我跟在母親身后哭了。

  爺爺去世時,我在成都,無謂的忙碌,回到家里,哭昏過去。

  母親說,爺爺不怕事,與欺壓他的人斗爭。爺爺養(yǎng)育三個孩子,在饑荒年代,拿了生產(chǎn)隊的糧食給自己孩子吃,冒了風(fēng)險。

  還記得,我上高中時,家里為感謝老師,爺爺走了幾十里山路給老師送魚,我不理解,覺得沒有面子。

  一個人曾來過這個世界,如你,如我。他經(jīng)歷了生老病死。父親說,爺爺認(rèn)為,年紀(jì)大自然有病,不必吃藥。他不愛吃藥,有病就睡一覺,吃點好吃的就過去了。

  還記得土房黑暗的生活的情形,在我的記憶里,土房的生活是暗無天日的。

  母親說,爺爺幾歲給人放牛,沒有鞋穿。

  我記得爺爺給我拿錢的情形,五塊錢,在那時候已經(jīng)很多了。他與父母分開,獨自在牛圈上燒灶,我心悲傷,我?guī)退聿窕,暗暗哭泣?/span>

  我從懸崖上摔下,爺爺抱著我,我記得眼前一片紅光。

  爺爺?shù)膲災(zāi)咕驮谖葑油饷娌贿h(yuǎn),他已經(jīng)不在了,死者長已矣,存在且偷生。

  二

  大姑王桂花去世了,也許進(jìn)入了天國。我還記得在上高中時她為我腌制泡菜。大姑的丈夫也去世了,F(xiàn)在他們家已經(jīng)廢棄,只有一院竹林,陰森恐怖。

  村民說,她家只有一籠圏了,我聽了沒法說什么。我記得,大姑和我家關(guān)系還好,有時候會提一籃子蛋來。

  時光過去了,逝者長已矣,存者切偷生。

  姑父是黨員,我還記得,他說過,現(xiàn)在是黨的一元化領(lǐng)導(dǎo)。父親提過他和姑父一家有過矛盾

  大姑養(yǎng)育了四個女兒,四朵金花,大女兒現(xiàn)在六十多歲,是個教師,已經(jīng)退休,她曾經(jīng)教過小學(xué),我的女兒曾經(jīng)在她的班級里讀書,在山村小學(xué)。后來山村小學(xué)拆除,大表姐去到鄉(xiāng)鎮(zhèn)上教書。

  大表姐夫是個農(nóng)民,鄰近的縣份的,與村子不遠(yuǎn),F(xiàn)在,他去世三周年,他死在南京,走著走著就去世了,人們說,他的死法好,沒有痛苦的死去。

  大姑的二女兒嫁給同村的農(nóng)民,現(xiàn)在在縣城和她的丈夫生活在一起,她的丈夫也與我們沾親帶故,在縣城做保安。他們一開始在同村大地另一個組,后來搬到我們組里,原先,他們在一組,后來到二組。

  他們過去開加工廠,現(xiàn)在,加工廠已經(jīng)廢棄了,他們也遠(yuǎn)走高飛。

  三女兒據(jù)說在外省,幫人縫縫補(bǔ)補(bǔ),日子愜意,我見過她的女兒,年輕漂亮。她叫王蓉,小時候與我一起放牛,我曾經(jīng)依戀她。

  她的腿有一點跛,嫁給鄰村臨縣的人。

  四女兒曾經(jīng)幫助我賣過鞋子,那時候,我在成都,可惜生意沒有做成,也沒有幫助到她,很遺憾。據(jù)我的幺妹說,她喜歡唱歌,自己錄制了200多首歌,我才,可能是在網(wǎng)上。

  大表姐養(yǎng)育了三個孩子,大兒子在家鄉(xiāng)務(wù)農(nóng),兒子上大學(xué),二兒子過去在鄉(xiāng)鎮(zhèn)上修摩托,現(xiàn)在在跑運(yùn)輸。三女兒命運(yùn)多舛,嫁的第二個男人剛剛死去,人們嘆息她命苦。

  二表姐養(yǎng)育了兩個兒子,其中一個在當(dāng)兵,現(xiàn)在不知道在哪里。

  王蓉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兒女雙全,大約已經(jīng)在享福了。

  小表妹也嫁得不遠(yuǎn)。

  父親王龍興在曬壩編篾,看見他,我想起我的爺爺。他戴著帽子,穿著豎條紋的衣服。父親在編織他的晚年。

  父親是篾匠,編了一輩子的篾。他在編一個背簍,他默默的編著,篾條在他的手中飛舞。一個新的背簍誕生了。

  日本禪學(xué)家說,中國農(nóng)民在勞動中,進(jìn)入禪境。禪,就是專注,不顧及其他。達(dá)到忘我的境界。

  父親在編背簍的時候,就進(jìn)入禪境。

  他安寧,與大地結(jié)合在一起。

  父親編了一生的篾。他的手藝,是爺爺傳給他的。這個手藝,他沒有傳給我們。小時候,母親和我們在家,他在外面給人編篾。

  他說,把嘴巴撂出去了,給家里省了吃的。

  父親編了曬席,扛到后壩鎮(zhèn)去賣,走幾十里路,賣80多塊錢一張

  父親在農(nóng)閑的時候,就編篾,曬席漲到800多塊一張。

  父親就干兩樣事,農(nóng)忙的時候,就干農(nóng)活。

  農(nóng)閑的時候,就編篾,編筲箕,鍋蓋,背簍,曬席等各種篾貨,或者送人,或者拿去賣,貼補(bǔ)家用。

  三

  父親帶過兩個徒弟,有一個是我童年的伙伴。

  父親,別人看著麻煩,我卻不覺得。

  父親把家附近的竹子砍了,在山溝里栽了很多竹子,竹子長得很茂盛。

  看著父親編篾,我想起我的爺爺,他晚年也是編篾,在堂屋里。父親現(xiàn)在也如爺爺一樣。

  我應(yīng)該頂替父親的角色了,照顧他。

  我心中涌起熱淚,默默擦干,父親不會看見

  他在夜里睡覺,現(xiàn)在他還在夢里,他不知道夢境,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的眼睛閉上,世界就消失了。他做夢,就是星光體出游。他從小生活在山村。

  現(xiàn)在他70歲了。

  臉上起了老人斑。他戴著一定灰色的鴨舌帽。

  他穿著夾襖。他存在于世界上。昨天晚上,他坐著烤火,考的敷糟。現(xiàn)在,那種情景消失了。

  他在睡眠里,他閉著眼睛,他的意識領(lǐng)域,無法進(jìn)入。

  做夢,就是星光體出游,就是人的靈魂到了另一個世界里,去開始另一種生活。

  他是一個普通人,無名,他就是山村的野草。

  父親講述他的少年,他十三歲就開始抬樹,他過早的參加勞動,干重活。

  他睡覺,醒來,開始勞動,F(xiàn)在,他在修路。

  母親說,那個領(lǐng)頭的女人太追了,飯還沒有吃完,就開始催促。父親70歲了,還不輟勞動。

  父親,他與我是父子關(guān)系。他存在于世界上,但是,他會死去。

  現(xiàn)在,他的侄兒都已經(jīng)去世了。70歲,活夠了一個花甲。俗話說,人生70古來稀。

  父親是隱士,只讀過小學(xué)。他認(rèn)識字。

  他的手指,骨節(jié)粗大,皮膚粗燥,是典型的勞動人民的手。

  有時候,看著他的手,我都不忍心。父親眼睛小,絲瓜臉。

  我在父親面前,F(xiàn)在,他還在睡,等一會兒,就會起來,迎接白天,他有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個世界里,有我。

  父親喜歡看戲,那是他唯一的娛樂。

  我還記得小時候和父親一起看戲的情景,在鄰鎮(zhèn),我們一起看了一出折子戲,戲的名字我記不得了,好像是公爺作文的戲,

  公爺念白——春來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蟲冬又冷,收拾卷傘好過年。

  那是一個古鎮(zhèn),當(dāng)年紅軍路過那里,那是革命的隊伍,是窮人的隊伍。

  那樣的戲樓不知道還在不在。

  我想到魯迅的《社戲》。

  關(guān)于看戲,小時候,父親帶我去東寶寺——一個鄉(xiāng)鎮(zhèn)看過川劇——《十五貫》,里面有個摟阿鼠。

  那樣的記憶是美好的,沉在時間深處,很多時候,在無中。無,是一種存在。更多的時候,是遺忘。米蘭.昆德拉說,寫小說,就是發(fā)現(xiàn)被遺忘的存在。需要打撈才會出現(xiàn)。

  這有這時候,才會回憶起。

  時間過去了。父親老了。

  他一生不輟勞動,是真正意義上的勞動人民。

  父親說,小時候,他上學(xué),麻在樹林里打撲克,他貪玩,厭學(xué)。

  我個人認(rèn)為,父親雖然學(xué)習(xí)沒有成功,他走上了另一條道路,也許,那是他的榮幸。

  記得一個作家說過,千種煩惱,因為識字而起,書讀多了,想的事情就多。

  父親讀的書,是人生的大書,是天地的大書。

  四

  他是個普通的農(nóng)民,他出生在山村。他一生沒有走出過山村。

  只有一次,他出去干活,但是,他沒有走出過縣份。他去他兒子上班的地方修橋洞。之后,回到家鄉(xiāng)。興起打工潮,他也沒有出去,因為,那時候,他已經(jīng)老了。

  他出生在1945年,只讀過高小。就是初中水平。到現(xiàn)在,他識文斷字。他說,我打了一輩子牛打胯。

  現(xiàn)在,他老了,也不輟勞動。最近,他在給李子園修防旱池。別人都說,你父親干活不錯。

  父親現(xiàn)在誰去。他正在做夢,他走了一生,也沒有走出山村。

  他老了,他曾經(jīng)說,他快上岸了。這就是說,父親認(rèn)為,死亡,就是彼岸。

  有一次,他的兒子的一個朋友對他說,此岸就是彼岸。

  父親13歲就沒有再讀書,務(wù)了一輩子農(nóng)。

  那一次,他正在灌玉米,他的兒子出現(xiàn)幻覺。父親娶了母親,一生幸福,平安。他一生的遺憾,就是沒有讀好書。所以,他讓他的兒子讀書,他兒子讀高中,很多人認(rèn)為沒有用,可是,父親堅持讓他讀書。

  父親說,我就是討口要飯也要讓他讀書。他的兒子讀到大學(xué)畢業(yè),這在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很不易。

  父親中等個頭,小眼睛,很平凡。

  他的兒子曾經(jīng)寫過日記,他說,小時候,父親在他眼里很高大,長大了,覺得父親個子變矮了,中年尾聲,他覺得父親很了不起。最后,他覺得父親,就是一個平凡的人,和千萬人一樣。

  歲月流逝,父親快七十歲了,還堅持勞動,保持了勞動人民的本色。

  父親對兒子說,你的祖父是雁門山上下來的,給徐國的婆婆上門,生了你爺爺。他和徐國的父親,同地不同天。

  兒子說,那我們是真正的韓姓。

  他的兒子知道,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就有韓國,那不是大韓民國,而是中國古代一個國家,一個小國,可能,他們的祖先就是那時候的韓國人。

  在歷史上,有個文學(xué)家叫韓愈,他的兒子知道。

  父親第二天起來,回去干活。他的母親說,你看,我和你父親,這把年紀(jì),還在找錢。

  父親是真正的勞動人民。

  父親說,他上學(xué)是,正在過細(xì)糧關(guān),一天只吃二兩糧食,肚子餓,哪有心思讀書。

  上課時,他和同學(xué)就在樹林打撲克。期末考試,他幾次不及格,

  有一次,他考差了,他的父親用洗臉帕抽他的臉,這件事在她的記憶里,印象很深。

  父親13歲就開始抬樹,母親說,他干重活時,年紀(jì)還小,身體吃了虧。

  之后,父親與母親結(jié)婚。他的兒子問他,爸爸,你怎么認(rèn)識我媽媽的?父親說,是介紹人介紹的,那時候,你媽媽家很窮。

  母親說,她剛生下來,外婆以為她是個死胎,把她扔了,叫狗銜去,最后被人從狗嘴里奪出來,才撿回一條命。

  母親說,她小時候,家里窮,她家被劃成地主成分,成分太高,在那個年代,不受人待見,是被批斗的對象。

  兒子問,你家為什么會被劃為地主成分?母親說,你外公那時候很富有,重安鄉(xiāng)的半條街都是我家的。

  自然,我們被劃為地主。我念書不錯,可是你外公時常生病,他53歲就去世了,我只讀過小學(xué)一年級。

  父母結(jié)婚后,生下的第一個孩子沒有成,是個死胎。

  第二個孩子就是我。算命的說,我命大——頭上頂死一個,腳下踩死一個。我也太狠了。

  這說明,我命硬,所以歷經(jīng)波折,也還湊合活著。

  疾病,失敗,離婚,下崗都沒有擊潰他,他還如礁石挺立著,微笑著,看著海洋一浪一浪打過來。

  樹大分叉,父母獨立,與二爸分開。

  剛分開,家里很窮,那時候,我才一歲。我一歲就斷奶了,吃米糊長大。

  過年了,家里沒有肉吃,父親上街去館子賣了一盅剔骨肉。

  六零年,吃大鍋飯,父親一家吃食堂,這一段,他描繪不多。之后是掙公分,分口糧。我也幫著做,我小時候撿過麥穗,捉過秧蟲,摘過棉花,放過牛。我五歲就幫著家里干活。在我的童年,我生活幸福,被父母疼愛。

  實行包產(chǎn)到戶,家里光景改變,1981年,我上大學(xué)時,家里有一臺晶體管收音機(jī),那是唯一值錢的東西。

  之后,父親買了黑白電視,17英寸,一直看到2002年,我在小鎮(zhèn)為家里賒了一臺長虹彩電。

  最近,我為父親賒了一臺液晶電視,讓他們安度晚年。

  父親69歲,去年過生日,來了很多親朋好友,收禮一萬多塊,殺了一頭豬。家里很熱鬧。

  父親說,他的父親在世時,他祝壽不會大操大辦,這是對爺爺?shù)淖鹁础敔斎ナ,他才開始祝壽。

  包產(chǎn)大戶后,父親說,錢一下子存住了。

  妹妹說,父親年輕時,搽了香膏,到處跑,耍獅子,他很熱心。

  之后,包產(chǎn)到戶的政策一直沒有變,家里日子還湊合,2008年,家里修了樓房。父親在63歲還能修樓房,很不簡單。這幢樓房,就是父親的成績。

  家里多了農(nóng)用機(jī)械,有打米機(jī),電風(fēng)車,有了粉碎機(jī),有了打谷機(jī)。

  父母現(xiàn)在還種了十多畝田。他們說,到老了,不給兒女增加負(fù)擔(dān),自己找錢。

  有一次,母親說,為了錢,就是讓我去茅坑捉蛆我都干,F(xiàn)在,母親觀念轉(zhuǎn)變,對小妹說,你別整天把錢掛在嘴上。

  父親的過去消失了,只有父親的現(xiàn)在。現(xiàn)在,他在修防旱池,山村,一個村民種了大片李子,政府扶持,給他修防旱池。

  那個種李子的農(nóng)民喜歡佛教,不知道他是否是個居士。他為修寺廟還和八大隊的人打了一架。廟上的事情,他在管。

  村民們說,李寶什么都搞過,沒有一樣成功,現(xiàn)在,他終于成功,他的李子園去年的銷售收入達(dá)十萬多。

  他終于干成了一件事。過去,他種過玉米,種過魔芋,都以失敗而告終。在山村,要干成一件事情很難,因為這里頗為偏遠(yuǎn),資源緊缺。

  他睡了,在夢中,他不知道他存在。他是無。在夢中,他不知道他是一個夢。我的父親,是一個上帝的夢。

  成為我的客體。我的父親,成為我的五蘊(yùn),世界就是我的五蘊(yùn)。“色受想行識五蘊(yùn)皆空。”

  我走在這里,我們成為父子,下一世,我還愿意做他的兒子。

  我的父親,沒有教過我,他唯一對我的教育,就是“人生在世,吃穿二字”。這句話與“民以為天”,是一個道理。

  這句話,是他送我時,在鄉(xiāng)鎮(zhèn)教我的。

  我的父親,是懂得“無為教育”的人,他對我,采取的放養(yǎng)的態(tài)度,他把我仍在世界上,讓我在世界上摸爬滾打,讓我自己去認(rèn)識,去體會。他不去干涉,他給了我自由,他讓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我寫給他的詩歌,他沒有讀過,我也沒有讀給他聽。

  五

  他的肉體還存在,存在先于本質(zhì),我的父親,我永遠(yuǎn)不知道他的內(nèi)心世界,我也害怕知道,

  我曾經(jīng)寫過一篇文章,小時候,父親在我眼里很高大,長大后,父親變得矮小。到老年,我和父親都是平常人了。我們都是普通人。

  他的眼睛很小,眼睛很小聚光。

  有一天,同村的醫(yī)生和他談天,說老書記嫉妒我們,因為我們把孩子送出去了。

  我的父親,他沒有想到,他的兒子,真正想做的,是回來。

  他經(jīng)歷了他的過去,他的過去,在我的意識界里,也在別人的意識界里,但是人數(shù)有限。

  他對于別人不重要,但是,對于我,他是至關(guān)重要的人。

  他把我?guī)У竭@個世界,他就是那個茫茫大士,他把一塊石頭,帶到世界上,讓他經(jīng)歷塵土和夢。那個人,就是我。

  一切都是緣,佛說過,十二因緣。

  佛的土地,阿難,在前世,就是佛的小舅子。正個佛經(jīng),就是阿難主持整理的。

  佛放棄皇位,出家,最后說法四十九年。一開始,他說的《華嚴(yán)經(jīng)》,但是,大家聽不懂,于是,他又說了其他的經(jīng)書。

  佛出生時,走了七步,生出蓮花,說過一句話: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佛教密宗的最高境界,就是,我就是本尊,我就是佛。

  他不信佛教,但是母親信,母親經(jīng)常去寺廟。

  但是父親天性善良,是個好人,好人一生平安。我的父親一生平安。但是,他的兒子波折很大。可能這就是互補(bǔ)。

  奧勒留說過,有些人注定一生平安,有的人,主定一生波瀾起伏。

  但是,他們都接受了宇宙分派的工作。

  他的兒子,成了一名教師和詩人,和他做的工作不一樣。

  他的兒子,寫了一生的詩歌。

  他是一個肉體,九華山,有一個和尚,死后,身體不休。

  他的父親,他的身體會進(jìn)入地下,他會走上的道路,過上下一世的人生,生命是永恒的。生命是無窮無盡的。生命,都是上帝吹的靈氣。

  上帝是復(fù)數(shù),據(jù)研究,上帝可能就是外星人。一個美國的女士,說自己是火星人。

  生命可能來自外星球。

  宇宙瀚海無邊,知識不可窮盡。宇宙的真理,只有心靈能夠認(rèn)識。

  西方人說,上帝就在心里。

  耶穌基督說,道成肉身。道變化成肉體,那個道,就成了耶穌基督。

  耶穌基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這是人類的悲劇。

  耶穌基督說,我用血洗盡了人類的罪惡。因為,人有罪。

  他識文斷字。上天愛一只螞蟻,一棵樹。

  他領(lǐng)受的上天的恩惠。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讓萬物獲得自由。

  父親還在安睡。明天,他會去勞動。他一生不輟勞動。

  他還在夜里,他是他的現(xiàn)在。他的所有時間,凝聚在這一刻。神永遠(yuǎn)生活在現(xiàn)在。詩人艾利蒂斯說,現(xiàn)在現(xiàn)在,永永遠(yuǎn)遠(yuǎn),是值得的,鳥雀在啼啾。

  現(xiàn)在,是黑夜。2015年2月2日星期一,一個普通的日子,無數(shù)日子里的一個。一切恍然如夢。

  蘇軾早就寫過:人生如夢,

  在印度神話里,梵天做夢,于是有了人人類,他醒來,人類就消失。

  六

  歲月悠悠,F(xiàn)在,是一個謎。因為,我們永遠(yuǎn)生活在現(xiàn)在。

  按照博爾赫斯的說法,過去,是過去的現(xiàn)在,未來,是沒有到來的現(xiàn)在。一個普通的日子,無數(shù)日子里的一個人,世界上,有多少這樣的日子,世界上,還有多少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記不清了。

  愿上帝保佑,

  上帝創(chuàng)造了一切,一切都是他顯示的。耶穌基督說,自古自今,誰也沒有見過上帝,只有父的獨生子把他表現(xiàn)出來。

  耶穌基督說,天上的鳥兒也不種,也不收,你的父還養(yǎng)活它。

  父親在做夢。我不知道他的夢境。一個人做夢,就是靈魂去過另一種生活,做夢,就是星光體出游。

  他穿著樸素,買了好衣服,也舍不得穿。

  父親說,你的祖父玉佩,是老山下來的,他與你的幺爸的婆婆結(jié)婚,有了你的爺爺,你的爺爺和你的幺爸頭同地不容天。也就是說,你的幺爸的父親和你爺爺是同一個母親生的。

  于是,我回憶起那件事。我的幺爸,一開始在供銷社,之后供銷社解體,他退休了,他的女兒開了一個商店。他的女婿在教書,恰好是老山下來的。

  幺爸經(jīng)常坐在街上。他過去當(dāng)兵,后來進(jìn)供銷社。

  我記得,他的女兒在蕭艾讀高中的學(xué)校附近的上過班,之后,供銷社解體,現(xiàn)在,他的女婿還在上班,教外語。

  幺爸的哥哥去世了,幺爸的侄兒,他哥哥的兒子死在廣東,說也奇怪,那個凱的人,坐在石頭上,石頭翻身,幺爸說,那是前年的石頭等仇人。真是石頭也有翻身的時候。

  博爾赫斯說,夕陽西下,一代代人類盡去。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人生代代無窮矣。人們意識到,如果人不死,地球就再也裝不下。也許,戰(zhàn)爭是好事,也許,地震是好事。

  爺爺?shù)拇髢鹤,就父親。父親的小名叫“火娃”,于是,父親不寒冷。父親說,人活著,就是干活的。那人吃飽了干什么?總比違法亂紀(jì)好,比殺人放火了。和尚在悟道的時候說,殺人放火,蕭艾至今都沒有弄清楚,殺人放火是什么意思。

  也許,是削去無明,也許是真的殺人放火,當(dāng)初少林寺的和尚幫助李世民起義,就是殺人放火,日本人逼迫少林寺方丈,那么,他也只有殺人放火了。

  我過去的一個朋友,據(jù)說,前世是個和尚。所以今生還沒有成家立業(yè)。

  父親是個普通人,他一生,就是一本書,那本書,就叫我怎樣做人。父親天生知道怎樣教育孩子,他雖然不知待,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但是,他知道,教育一個人很不容易。

  早晨,父親起來,去勞動,那一天,在他的記憶里存在,但是,在我的記憶里并不存在。

  父親對于我,是客體。對于他,他有一個完整的世界,但是,對于我,他是客體。父親七十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那一天,他過完七十歲生日,來了親朋好友,那一天,一瞬間成為記憶,成了昨天。

  在父親的生日里,他的兒子寫了一個壽字。

  父親有一次考差了,他回到家里,他的父親給了他一洗臉帕。這是父親對他的兒子說的。

  父親說,他40多歲,才知道疼自己的父親。到現(xiàn)在,父親的兒子蕭艾才懂得“疼”的含義。那就是心連著心,那就是放在心里。那就是放在手里怕臟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父親說,他的父親死在他的懷里,死前仿佛很憂愁。那一天,他的兒子在省城流浪,乞討,被詩人拋棄。在省城,每一扇大門都緊閉,沒有一扇大門為他看。

  后來,他的兒子知道,南方屬火,而他的兒子屬水。水火相沖。所以,省城,成了他的兒子傷心的地方。

  父親一生沒有走出山村是對的。在這里,生活安寧,少了土匪強(qiáng)盜,村民最多丟失幾只雞。

  而他的兒子,在外面漂泊,受盡艱苦折磨。

  但是,他的兒子知道,那就死命運(yùn)。父親說,兒子,你六十歲才會回來。那一天,父親和他的兒子在刨姜渠,就在火地坡。

  命運(yùn)女神就是這樣安排的。他的兒子的老師曾經(jīng)寫過“命運(yùn)導(dǎo)我”。五十而知天命,現(xiàn)在,他的兒子已經(jīng)五十歲了。博爾赫斯寫過——今年夏天我五十歲了,死神不停的磨損我。

  死神揮舞鐮刀,收割人的生命。文天祥寫過——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想在歷史上留名。于是他的兒子想起臧克家的詩句——有的人把名字刻在石頭上,想不朽。

  而他的兒子,只想被人遺忘。只有不遺臭萬年就行了。

  六點了,父親起來,開始洗臉,吃飯,勞動。勞動讓父親身體健康,父親的頭發(fā)至今都是黑的,快七十歲了,很不容易。

  而他的兒子,未老先衰,是一個衰人。很多人,說他的兒子運(yùn)氣不好。他的兒子想,也許有道理。一生都不走運(yùn),這就他的兒子的命運(yùn)。

  但是,他的兒子認(rèn)為,經(jīng)歷過很多波折的人,才會長壽,才會有成就。

  七

  他現(xiàn)在睡著了,他的衰老,我無力拯救。我親眼看著他老去。他到老年,更加心疼我。

  他勞動回來,身上很臟,他的手指,骨節(jié)粗大,指甲很長,里面有污垢。他知道,母親和我心疼他,他一定感覺到了。

  他穿的是救災(zāi)的棉襖,那是地震時候發(fā)的。鞋子上布滿泥漿,我還愿意是那個小孩,在家里。每一次我回來,他們勞動,我在家里,仿佛我回到當(dāng)初。

  我一生不幸,好在有一個完整的家,有雙親心疼。我的母親,就是那個說鑰匙在窗臺上的人。外面的世界很寒冷,人情冷漠,充滿欺騙,詭詐。那是一個豺狼的世界。凡是在母親手上站立的人,終會因誕生而死去。

  現(xiàn)在,我終于讀懂《荒原狼》,在一個狼的社會,一個天真的人,很難立足,

  父親一生沒有出去,是對的。

  當(dāng)我走進(jìn)外面的世界,經(jīng)歷了風(fēng)雨,經(jīng)歷了人性的善與惡。

  他睡著了,正在做夢,永遠(yuǎn)是這樣,蕭艾在家,他在睡覺,在做夢。母親在安睡。永遠(yuǎn)是這樣。

  日子走到現(xiàn)在,我們都老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走到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賴。這是一句歌詞。那個少年很天真,當(dāng)他到一個新的單位,他覺得社會是一個巨大齒輪,是一家機(jī)器,他被纏進(jìn)去,他看見自己充滿血絲。

  那時候,他真是這樣想的,也許,人真的被詛咒過。就是《圣經(jīng)》上講的原罪。

  夜里,你不要醒來,天氣寒冷。

  在堂屋,過去,他張貼神榜,現(xiàn)在,他什么也不貼了,墻上空著,這樣也許更好,子不語不語亂力鬼神。墻上空的,只有白色的墻壁,空空蕩蕩,那也許就是原教旨主義。我想說這個世界很美好,但是我實在說不出來。

  我想起沈從文說的話:對于這個世界,我無話可說。

  一個作家,一個詩人,基本上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好在我學(xué)過歌德。

  日子不斷重復(fù)。過幾天,父親,你的孫子會回來。

  那一天,他的兒子回來,下雪天,你和母親去吃酒,蕭艾在家烤火,烤的是柴火。只有火焰最溫暖。

  那一天,你的兒子回來,你正在干活,母親說,你和你父親搞不攏,我不相信。

  那一天,你說,富人過一天,我們也要過一天,父親天性樂觀。有一次,父親辦酒席,他說,我家土房子這邊垮了,我就住那邊。

  從那里,我認(rèn)識到父親的樂觀。父親沒有讀過莊子,不知道達(dá)生,父親也沒有讀過蘇軾,每當(dāng)想到樂觀,我就想到盲目樂觀。

  他早上起來,去勞動,沒日沒月的勞動。恩格斯說,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沒有勞動,吃什么,穿什么,這是我國著名笑星趙本山說的。

  我的父親,是勞動人民,他們干的是正業(yè),一個農(nóng)民。鈴木大拙說,中國農(nóng)民有禪的智慧。

  我的父親送我去讀書。我讀高中,我的父親把豬賣了,給我買了一架上海手表,叫我丟了。

  我的父親送我讀書,我能讀書,能夠?qū)懽。父親是篾匠,是一個手藝人。在困難年代,父親在外給人家編篾,我、母親、兩個妹妹在家。父親說,把嘴巴丟出去了。

  歲月流逝,父親老了,起了老人斑。買的新衣服,他舍不得穿。

  屋里只有一個過去的衣柜。蕭艾還想回到童年,可是一切都逝去了,我們都來到老年。我快五十歲了。我看到一個故事,在一個長壽村,父親九十歲了,兒子七十歲了,有一天,一個記者去采訪,看見兒子在哭,記者問,你為什么哭泣?兒子說,我父親打我。

  父親在安睡,父親昨天在安睡,那一天過去了。時間一去不留痕。那一天到哪里去了?

  是的,昨天。

  昨天,父親又干了一天活。那一天,不在我的世界里。存在就是被感知。一個人的自我,有一個完整的世界。在同一個世界,有許多個世界。

  父親永遠(yuǎn)在我的世界。他的像掛在我的客廳。父親很年輕,沒有戴帽子,穿著中山服,那是父親最喜愛的服裝。我的父親,他可能永遠(yuǎn)沒有想到,他的兒子,成了一名詩人。終生寫字。

  八

  母親韓月英在勞作,不停的勞作。母親說,她小時候愛讀書,可是,因為外公生病,就輟學(xué)了,結(jié)果,只讀了一年級。她說,要是她讀出來書,不走到了何處。

  歲月滄桑,母親已經(jīng)七十三歲了,精神矍鑠,我希望她活到一百歲,可是人的壽命是有限的。母親對于死亡很淡然,說,死了就埋了,F(xiàn)在,她在廚房忙碌著。

  母親在樓下說話,在黑夜里,母親七十歲了。我曾經(jīng)在一首詩歌里寫道——我沒有讓一位母親幸福。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僅僅是石頭。母親這個詞,已經(jīng)被賦予慣有的含義。

  我是提前紀(jì)念她。我知道,她遲早會離開這個世界。

  耶穌基督說,誰是我的母親。背上你的十字架,跟我走。我也曾經(jīng)認(rèn)為自己是上帝創(chuàng)造的。

  過去,我感到,母親的愛,具有粘連性質(zhì)。母親如土地,拖住你的腳后跟。

  我沒有讓一位母親幸福,沒有讓母親因我而驕傲,是我的不孝。

  母親老了,頭發(fā)花白,她年輕的時候,頭發(fā)就白了,后來開始染頭。

  現(xiàn)在,她睡下了,她和父親分開睡。我們中國人,最講孝道,講忠孝節(jié)義。

  我的第一次婚姻,我的母親不同意,為此,我和母親鬧翻了,母親不許,我堅持要娶她。后來,我們離了婚。沒有得到母親祝福的婚姻,沒有好下場。

  聽過古代的故事,男女青年反抗封建婚姻,甚至雙雙殉情。

  我的母親愛我,用了盡可能的愛,但是,她也在阻止不了我的不幸,我的疾病。

  我想起翟永明的詩歌——《母親》,很有同感。

  我不能設(shè)想,母親去世,會是什么樣子——那個最愛我的人去了。偉大的佛陀為他的母親講了一部《地藏經(jīng)》。那是最大的孝了。

  佛陀說,父母恩情重重難報。

  昨天,母親說——我們正在打核桃,我和你的父親能活多久。

  現(xiàn)在,我還能承歡膝下,我還夢想遠(yuǎn)走高飛。生活在別處,是詩人蘭波說的。

  黑夜,秋蟲在叫。我為母親寫過詩歌,那是一種復(fù)雜的感受。

  在我們這里,有個傳聞——不孝敬的會遭雷擊。有一個不孝敬的人,雷把他抓了,跪在院子里。

  母親是我們本鄉(xiāng)的人,她說,她只念過一年級,成績好,可是家里窮,她的父親生病,家里被劃為地主成分。

  她生下來,外婆以為她死了,差一點被狗叼走,后來被人撿回。

  母親信觀音菩薩,常去廟里敬香,還愿。

  我們村,有一座寺廟,叫茅庵寺,香火旺盛,本地人常常去燒香。

  九

  母親出生地主家庭,從小生活清貧,沒有念過書。她是文盲。過去,我為了不給女兒增加壓力,就是,你看,你婆婆沒有讀書,也在曬太陽,也活了六十多歲。

  讀書無用,也許有它的道理。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是古人說的。劉邦項羽不讀書,照樣做皇帝。

  但是,我一直讀書。因為我喜歡讀書,是愛好。沒有目的,也許,這是真正的讀書。

  古人也說過,買田買地,不如買書。看過一則報道,一個農(nóng)民,把兒子娶媳婦的錢也拿去買書。

  他收藏了很多書,很多人為寫文章,要到他那里查資料。

  記著問他為什么,他說,通過讀書,我的孩子走了正道。

  我夢想,開一個龍山書院,這只是夢想。人生有很多夢想不能實現(xiàn),實現(xiàn)的,只是一少部分。

  依然是故鄉(xiāng),是我,父母,還是原來的生活,這樣的生活,從小時候,就沒有變過。

  我還記得,小時候讀書,有學(xué)生欺負(fù)我,母親一定不饒他,要為我撐腰。

  我為母親爭得榮譽(yù),是考上了大學(xué),之后,一直庸庸碌碌。我沒有光耀門庭,沒有為母親爭光,倒是她一直為我操心。

  我考上大學(xué),父親送我,母親的哭泣,我一直記憶深刻。

  我知道我的母親一定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到時候,情何以堪,我又怎樣生活。

  他們在,我還有個家,我還可以回來,在外面混不走了,還可以回來種田,自從我生病,我一直有生存的威脅,我的父親一直為我擔(dān)心。

  母親頭發(fā)花白,還不輟勞動,父親做了手術(shù),家里只有靠他,我沒有勞力,最多,

  我還記得母親洗澡,那時,我還小,我有一種神秘的感覺。

  母親在大集體干活,肚子痛,剩下我。

  我吃了一歲的奶,之后吃米糊。在困難年代,養(yǎng)活一個人不容易。

  之后,我讀書。在我的記憶里,我的父親母親,是最愛我的人,他們一直對我很好。

  有一天,父親請教爺爺教育我的辦法,爺爺說:由他。

  我想起一位作家的書名《給愛你的人以自由》。我為母親寫過詩歌,母親沒有讀過,她不識字。。

  有一次,我的一位朋友來我家,說,你的父母對你有保護(hù)意識。

  十

  一個鄉(xiāng)下女人,一生沒有去過遠(yuǎn)方,她最遠(yuǎn)到達(dá)一個地級市。去那里吃酒。我佩服母親勞動的艱韌,她的忍耐力。

  現(xiàn)在,她屋子里勞動。

  為了我的身體健康,母親為吃過胎盤。母親希望我好好生活,可是,沒有如她的意。

  有一次,我讀高中回來,碰見母親勞動。母親說,蕭艾,你又沒有招呼我啊!

  母親說話直來直去,快人快語。

  我希望如電視報道里說的那樣,騎上車子,拉著母親去旅游。

  在父親身上,我已經(jīng)體會到他對于我的不舍,他每一日,干農(nóng)活。

  可能意識到,他必然會走,日子也不會長。

  母親在我眼里,一直是一個達(dá)觀,熱情的人,什么事情,都看得開。

  母親說,天下的事情,天下了。

  母親說,一個該不該出車禍,是該當(dāng)不該當(dāng)。

  我生病了,一直是母親照顧我的女兒,女兒是我和母親養(yǎng)大的。每逢母親生日,我一定叫女兒給她打個電話。

  歲月流失,我都成了老年人,在我的潛意識里,我一直希望回到童年,延續(xù)父母對我的愛。

  弗洛伊德說,得到過愛的孩子,會有一種征夫世界的欲望。

  我只希望這種生活持續(xù),鄉(xiāng)下,遠(yuǎn)離塵囂,我父親,母親。

  母親在學(xué)校給我?guī)Ш⒆?我生病,外出,回到家,看到母親的針線包,忍不住熱淚盈眶。

  中國人,是最講孝道的國家。

  古人說,白善孝為先。

  我看見過父親怎樣對待爺爺,爺爺死在父親的懷里,我問父親,父親說,爺爺仿佛很憂愁。

  母親的勤勞,是中國婦女的傳統(tǒng)美德。

  母親的智慧,是天生的。她愛看電視劇,每一天侍弄莊稼,養(yǎng)雞,養(yǎng)鴨,看豬,母牛,干農(nóng)活。日本作家鈴木大拙說,中國農(nóng)民,有禪的智慧。

  禪在這里,就專注,在勞動里忘掉一切。

  也就是貓捕老鼠的專注,這是錢鐘書在《談藝錄》里講的。

  我干什么,他們從來沒有反對。母親知道我在寫詩歌。

  她還在睡眠,等一會兒,她會醒來,世界便存在。她一生沒有離開山村,沒有走到更遠(yuǎn)的地方,她似乎也不愿意到遠(yuǎn)方。她天生知道“出其彌遠(yuǎn),知其彌少”。

  她在黑夜里,在樓下。

  她說,我是個閑不住的人,總要做點什么。

  我還記得,我發(fā)瘋,從一個地級市回來,看見她用過的片兜子,淚流滿面。

  我在一個地級市打工,跟朋友吃飯,回去,坐在三輪車上,想起她淚流滿面。

  她陪伴我已經(jīng)五十年了,她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最愛我的人。我為什么愿意回來,回到故鄉(xiāng),因為這里有兩個人最愛我。我至今不能設(shè)想,離開他們,我是什么樣子。

  我曾經(jīng)說,血緣關(guān)系,是締結(jié)的最緊密的關(guān)系。

  她生長在一個地主家庭,解放后,受盡欺凌,家里很窮,來到父親身邊,兩個人白頭到老。

  我娶妻,有參考母親的因素,或者在潛意識里參考。

  她現(xiàn)在老了,頭發(fā)花白,但是人很精干。在我看來,很困難的事,她都能辦到。

  我做生意折本,他們把牛賣了替我還賬。

  我發(fā)瘋,要去辭職,母親把我跟上,不讓我辭職。

  母親看見我病得厲害,才把我送進(jìn)醫(yī)院。

  我感謝醫(yī)院,讓我回復(fù)正常。我在病中,經(jīng);氐郊亦l(xiāng),他們接納了我。

  母親的恩情,比海洋更寬廣。

  十一

  母親年輕時,是家里的好勞力,她一生為農(nóng)活忙碌。從我記事開開始,她就在田間勞動。母親從不愿天尤人,也沒有埋怨過自己的命運(yùn)

  對于死亡,母親說,死了就算了,你們埋葬了就是。

  母親最遠(yuǎn)走到一個地級市。

  對于我的命運(yùn),母親說,你是酸甜苦辣全部嘗遍了。她看見我的命運(yùn)的曲折,也知道我內(nèi)心的凄苦。

  我的第二個妻子,是母親托人給我介紹的。對于我的寫作,母親沒有干涉,她說,萬一他寫成功了呢?母親對于錢給予希望,然而,我讓她失望。

  從我走出學(xué)校,我就沒有讓母親為我感到驕傲,這是我很遺憾的。我愿意為她掙得榮耀,但是我沒有。

  我的人生道路,十分曲折。

  我曾經(jīng)說過,我的人生道路,是一道斜坡。母親似乎并沒有埋怨。

  母親生了三個兒子,只養(yǎng)活了我一個。算命的說,我命大,頭上頂死一個,腳下踩死一個。

  由于我是獨子,他們對我格外照顧,縱容我。這恰好讓我做了我想做的,他們給了我自由。

  我是家里——那時候,唯一的大學(xué)生,過去,我為他們掙了光,但是走入社會,我受盡苦難和折磨,再也沒有為他們掙得榮譽(yù),這是我遺憾的。他們讓我勇敢,但是,我怯弱。

  命運(yùn)波折,青年患病,一直在家照看兒女。好在我的女兒又為他們掙了光。

  女兒是我和我的母親養(yǎng)大的,所以,逢年過節(jié),我會教女兒給她的婆婆打個電話。

  我曾經(jīng)很后悔。

  我剛走上社會,有一次,他們來看我,走到縣城火車站,我竟然沒有接他們,我為他們是農(nóng)民而自卑。

  母親看出來,在我的斗室,她為我掃地,哭了,他們說,我不再認(rèn)他們。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rèn)爹和娘,就是那時候的大學(xué)生。

  我的第一次婚姻,母親不接受。她認(rèn)為,我是居民,應(yīng)該找個居民,那時候,吃國家糧的很吃香。

  可是,我愿意找個農(nóng)民。母親不同意,我和母親鬧翻。

  我狂妄的想起耶穌的話——誰是我的母親。我那時候信上帝,我認(rèn)為,我是上帝培育的,是神的兒子。

  我的婚姻,沒有得到母親的祝福,最后,我的婚姻失敗。

  女兒出生后,母親一直在鎮(zhèn)子上為我?guī)畠。前妻走后,母親也回家,我一個人即當(dāng)?shù)之?dāng)媽

  我獨自將女兒撫養(yǎng)成人

  在縣鎮(zhèn),離群索居,不再和大家來往,因為我生病了。我給女兒煮了五年的飯。

  好在女兒長大了。我也曾經(jīng)想出去闖蕩,但是想到我走后,母親照看女兒,父親是一個人,很寂寞,就放棄了。

  我挑起了照顧女兒的重?fù)?dān)。

  那時候,我想出去,父親說,看他做什么,女兒由我們照看,我想,他們和女兒隔了一輩人,還那樣想,我是女兒的父親,我有責(zé)任撫養(yǎng)她。

  于是就留了下來。

  我在一個小鎮(zhèn)生活28年。

  而母親在山村生活了快五十年。

  十二

  第二次婚姻,我問了母親的意見。母親沒有反對。我相信,得到母親祝福的婚姻,才會幸福美滿。

  那一次,我和母親從一個寺廟燒香回來,我們談起我的婚姻,母親說,你看,你的前妻,打工就變了心。

  我的第二次婚姻,是母親找人介紹的。母親說,就是抱雞母也要弄一個在家。

  父親說,你在這一方面不行,你的妻子在另一方面行。

  現(xiàn)在,我也算成了一個家,母親算是安心了。

  母親對我的關(guān)心是細(xì)微的,比如,我誰在沙發(fā)上,她會給我支一個枕頭。我釣魚,她會給我一個草墊。

  那是細(xì)致入微的關(guān)懷。

  母親在地里勞動,身上沾滿草屑。在過去,她捉秧蟲,摘棉花,栽秧,打谷,割麥子,在大集體。

  在勞動中,她感到肚子桶,回家生下我。我來到是世界上,經(jīng)歷塵世的喜怒哀樂。

  那時候,掙工分,分口糧。

  我家住的地主看瓜棚的土房子。在那里,我們生活了三十年。1979年,包產(chǎn)到戶,家里條件改善,我家買了黑白電視機(jī),安了電話,照上電燈。

  之后,修了新房子。我曾經(jīng)一度認(rèn)為,如果我生活在家鄉(xiāng),我會是幸福的。我的幸福,是一棵樹的幸福,一塊土地的幸福。一畝地,三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

  我會過上一個農(nóng)民的生活。

  我母親在生我以前做了一個夢,看見一條蛇口含一顆寶珠,還看見一條蛇爬出去了。這意味著,我會在外面生活。事實上,也是這樣。

  母親身穿紫紅衣服,下面是一天黑褲子。她一生勞動,毫無怨言。她一生都不知名和利。她沒有讀過書。

  妹妹批評母親,崔父親干活。崔父親找錢。我沒批評母親。我認(rèn)為,母親讓父親找錢,是正常的,誰不想把家庭搞好。

  過去,我的朋友告訴我,母親埋怨我不給家里拿錢,我認(rèn)為,母親的埋怨是正確,我的確做得不對。但是,那時候,我的工資很低。

  1984年,我才拿六十二快錢,僅夠我開銷。我很年輕,也不懂的事。很多人給家里拿錢,但是我沒有,只是給他們買了衣服和一些電器

  現(xiàn)在,我也快老了。我也希望孩子給自己拿錢。

  母親和父親一生相守,默默無聞,日子平淡,雖然不寬裕,但是,基本能維持生存。母親從不怨天尤人,沒有責(zé)怪自己的命運(yùn)。

  母親在樓下看電視,她生活在她的現(xiàn)在。母親信佛,常常到廟子里燒香,許愿,還愿。我對母親說,觀音古代就存在。父親做手術(shù),母親叫父親想著觀音。

  父親做手術(shù),母親說,該咋做就咋做。都70歲了,不需要生殖能力了。父親做了手術(shù),母親去過醫(yī)院,照看父親一兩天,因為放不下家里,就回家。

  我想到母親一個人在家,守著一大院房子,還有土地,就十分難受。

  母親說,父親的命還在。母親一生樂觀,熱情好客,與鄉(xiāng)里的人關(guān)系很好。

  母親把事情看得透徹,那是她七十年的經(jīng)驗積累的。

  我的第二次婚姻,母親做了一個夢,說看到白色的菌子,她猜想,我會和第二任妻子分手。

  每當(dāng)我想起小時候,難以想像,我今生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局。

  到現(xiàn)在,我開始相信宿命論。

  關(guān)于我生病,母親認(rèn)為,我走火入魔,母親雖然不是唯物主義者,但是她認(rèn)為,越信神,越倒霉。

  我病情好轉(zhuǎn),母親就不再關(guān)心這件事。

  他們?yōu)槲艺伊藗干爹,是金命人,因為算命先生認(rèn)為,我命中缺金。

  他們已經(jīng)為我盡力了

  她一生沒有作惡,活到七十歲,很不容易,不知道她的內(nèi)心有多少狂風(fēng)暴雨,也不知道,她怎樣平復(fù)。

  她一生基本平安,自得其樂,和普通大眾一樣。

  母親對我有第一、懷胎守護(hù)恩;第二、臨產(chǎn)受苦恩;第三、生子忘憂恩;第四、咽苦吐甘恩;第五、回乾就濕恩;第六、哺乳養(yǎng)育恩;第七、洗濯不凈恩

  第八、遠(yuǎn)行憶念恩;第九、深加體恤恩;第十、究竟憐愍恩。這十種恩情,我永遠(yuǎn)也無法報答。在這個世界,只有兒女欠父母的,沒有父母欠而女的。在我有生之年,我只有盡力盡力。

  十四

  過去二叔王龍國與我家住的是同一個院子,兩家人似乎總在比較。還記得,修水庫時,七大隊的人住在在家搭灶的情形,那時候,我還在讀小學(xué),帶著紅領(lǐng)巾,那些人煮的紅蘿卜干飯?zhí)貏e好吃,還記得,那些人與二媽開玩笑。還記得婆婆住在他家正房屋內(nèi)梳頭的情形,婆婆的頭發(fā)白了。

  修好新房后,二叔居住在我家附近,他有四個女兒,四朵金花。二叔的妻子是同村的人,為人機(jī)敏。二叔的大女兒在廣元和丈夫承包了伙食團(tuán),還開有副食店,日子過得好,她已經(jīng)做婆婆了,前不久回來了一次。二女兒不幸患骨癌去世,是令二叔悲傷的事情。三女兒在一個鄉(xiāng)鎮(zhèn)賣豬飼料,四女兒也在廣元,和她的大姐在一起。她和她的大姐嫁的是同一家的兩兄弟,F(xiàn)在,二叔獨自在家,一個人守著田園,大約他在城市不習(xí)慣,他本可以去城市享福,但是他留在山村,守著自己土地,我經(jīng)?匆娝麆趧拥纳碛啊8赣H說,他和二叔都是老實人。母親說,二叔說自己天看成的人。村里有俗語——沒娘的兒子天看成。母親說,二叔很能干。二叔身體好,不怎么生病,我正這么想,就聽見二叔說,他的腿有病。人吃五谷生百病。

  二叔的大女兒招的是上門女婿,他們的兒子是醫(yī)生,大學(xué)畢業(yè),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工作了。

  二女兒留下一個女孩,在省城讀了大學(xué),已經(jīng)在上班。對于母親的去世,她選擇了堅強(qiáng)。

  歲月過去,二叔已經(jīng)七十歲了,兒孫滿堂。

  有人說,他咕咚(俚語),意思是他不開竅,趕場寧愿走路也不愿意給車費。他與二媽經(jīng)常吵鬧,為瑣事,比如關(guān)于衛(wèi)生,關(guān)于錢。

  二叔家過去住的土房,我家住東頭,他家住西頭,2008年后,修了新房,只有一層,簡單緊湊。

  有一次,他與父親吵架,我?guī)透赣H的忙,與他對吵,過后,他也不記恨。

  現(xiàn)在,二叔已經(jīng)頭發(fā)花白。過去,婆婆由他贍養(yǎng),爺爺由父親贍養(yǎng)。爺爺還是很疼愛他的,生怕他的媳婦跑了。

  二叔七十大壽,我去了,很多親戚和同村的人都去了,很熱鬧,兒女給他敬酒,都眼含熱淚,生活很不容易,連我也受到感動。

  過去,他家殺了豬,會請我們一家去吃飯,熱熱鬧鬧。

  山村留下孤獨的他,守著自己土地,守著自己低矮的房子,守著自己的歲月,守著自己的老年。二叔還活著,活在自己的世界了。

  他的妻子和女兒們偶爾也會回來,陪伴他,雖然短暫,對于二叔也是一種安慰。村里人說,就是在山村,不到外面的世界,也會過上一輩子。二叔一生沒有離開土地,土地給了實實在在的生活。母親說,他到大女兒那里去找不到事情做,所以留在家里。

  沒有聽二叔抱怨過生活,對于生活,包括二女兒的去世,他選擇了隱忍。這是大多中國人的態(tài)度。

  在我看來,一個人活到七十歲就不容易了。人生七十古來稀。過去聽過傳聞,說二媽與某人有染,但是那只是閑話,她還是守在二叔身邊,很忠貞,這在現(xiàn)在,是難得的婦德。

  十五

  我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生于1966年11月。在我之前,父母還有一個孩子,不幸死去。我還有一個弟弟,在七歲時死去。算命的說我命大。我生于1966年冬天,很冷,出生在冬天的人很憂郁,我就是一個憂郁的人。我讀書一直讀到大學(xué),之后,在一個鎮(zhèn)子上教書,教了三年,去了另一個鎮(zhèn)子。教了十多年書后患病,患的就是憂郁癥,并因此離了婚。曾多次住院治療,得以康復(fù),但是,還是得堅持服藥。1998年患病,出院后,在鎮(zhèn)子的學(xué)校帶孩子,給孩子洗衣做飯,當(dāng)起了保姆,成了全職奶爸,就這樣過了五年。五年后,我去一個地級市的私立學(xué)校做教師,干了兩年,2010年和第二個妻子去了北京,在私立學(xué)校教書,也在文化公司上班。

  第二個妻子叫小紅,是我居住的鎮(zhèn)子附近的,家在鄉(xiāng)村。她美麗,充滿活力。在北京,她在公司給人做飯,相處得還可以。

  漂泊了五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提出離婚,我同意了。

  而今,我們已經(jīng)分開,我離開北京,回到故鄉(xiāng)。未來是什么樣子,很難說,神仙知道,但是,神仙不會告訴你。

  在我的記憶里,小時候,愛和大妹吵架,比如,我們?yōu)檎l先洗碗吵上一架。最后,在母親的一頓棒喝下了結(jié)。

  母親講,大妹好養(yǎng)活。不知不覺就懷上了,順利生了下來。很少得病。

  大妹說,父母愛我和小妹比愛她多。小時候,母親很兇,她正睡的香,母親大聲吆喝,她在驚嚇中起來,幫父母干活。自從小弟早逝后,母親改變了態(tài)度。

  我印象很深的是,大妹在院壩邊上種了些花,有指甲花,金彈子,胭脂花。大妹是個愛美的人。

  母親說,大妹念初中的時候,鬧了一次肚子,時間比較長,使得她的個子不高,因為那時候,她正在長身體。

  初中畢業(yè),大妹在家沒有事,我正在武都中學(xué)教書,有一個女朋友,讓她在建筑工地干活,過了一段時間,她說,還是回去念書,便離開了。我那時候認(rèn)識不了幾個人,沒法幫她。

  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大妹愿意出嫁,不愿在家找上門女婿,父母于是留下了小妹。因為我在外面工作。

  大妹結(jié)婚了,那個幸運(yùn)的人是同村的,沾點親。

  在她的婚禮上,接親的樂隊敲鑼打鼓到來,我哭了,因為我覺得,好好的一家人,散了。

  大妹生了孩子后,等孩子長到一歲,就來我和前妻開的小伙食團(tuán)幫我。她后來說,她那時候,學(xué)會了炊事的手藝,所以,后來敢開館子。

  大妹回到故鄉(xiāng)鄉(xiāng)鎮(zhèn),在鄉(xiāng)鎮(zhèn)上承包了一家旅館。我每次趕車,就去那里歇腳。

  之后,她開了一家小吃店,早上四點過就起來,晚上,很晚才關(guān)門。

  現(xiàn)在,她開了一個超市,生意很好,快當(dāng)婆婆了,一大家人,有了房,有了車。

  兒媳是我的朋友的女兒。兒媳說,他們一家,全靠大妹支撐著。我們家三兄妹,只有大妹家庭和美,我和小妹都離婚了。因為她能夠包容,不能忍,能為大局著想,看得遠(yuǎn)。

  十六

  冬天,我,父親,母親在,在老家烤火,靠的是柴火。那是夜晚,溫馨的夜晚。三個人閑談。

  我提起話題,我說,我昨天去見了張醫(yī)生,他在醫(yī)療站,已經(jīng)退休很多年了。我沒有事走到那里和他閑聊,他很得意,他說,他把女兒嫁得很遠(yuǎn),整對了。

  他評論我的父母,說,我的父母當(dāng)初失算,把女兒留在家,現(xiàn)在,我的小妹處境不好。父親,說得容易,當(dāng)初是你和你的老婆讓我們把女兒留在家。我無言。

  母親說,哎,養(yǎng)兒活女太難了。

  當(dāng)初,你妹妹死活要跟李明利,那是你的學(xué)生,你妹妹也是你的學(xué)生。

  我說,我知道,當(dāng)初,他們都在我班上。是別的老師說,他們在我的寢室耍朋友。他們豆蔻年華,情竇初開。

  是母親不同意。

  母親說,那個人有狐臭,但是后來割了,F(xiàn)在,別人在省城開公司,你妹妹離了婚,他還來找過你的妹妹,你知道,那時候,她在街上理發(fā),還讓你去。嘛時候,你妹妹已經(jīng)和劉嵐離了婚,哪個叫她不跟李明利的,要是跟他就對了。

  父親說,都怪那個在街上買副食的馬濤,是他死纏著你妹妹。

  母親說,其實,馬濤也花了不少錢,比如你妹妹的兒子退婚,都花了錢,還有你的侄兒小山上大學(xué)。

  我說,是啊,2008年地震,馬濤生怕我妹妹出事,在縣城到處找她,看見,他對妹妹有真情,哎,天下有情人難成眷屬。

  我也對妹妹說過,再怎么說,馬濤沒有離婚,他要是真對妹妹有感情,就應(yīng)該離婚跟妹妹結(jié)婚。

  我后來還聽說,妹妹找了幾個男朋友,都不如意,一個在一個地級市,有一個兒子在讀大學(xué),為人吝嗇。

  我記得當(dāng)初妹妹離婚,我就勸過她,我深知離婚的痛苦。妹妹不聽。她說,我沒有嘗過真正的愛情。結(jié)果她和妹夫劉嵐還是離了婚。

  原因很簡單,就是馬濤插了一腳。劉嵐準(zhǔn)備糾結(jié)自己的幾個兄弟和地頭蛇修理馬濤,最終作罷,大概,他也知道,強(qiáng)扭的瓜不甜。

  劉嵐和妹妹打了一架,揪住妹妹的頭發(fā),拖了半條街。

  母親說,兒子,你不知道,也是我和你父親看得見開,我們嘔了多少氣,我想起自己的婚姻也不幸福,我第一次結(jié)婚,母親就不同意,是我死活要跟前妻結(jié)婚,結(jié)果還是離了婚。

  母親也無奈,我辯解說,我不后悔。

  母親說,你妹妹離了婚,那么多年,獨自養(yǎng)活孩子,孩子也讓她嘔了不少氣。母親說,女兒,你現(xiàn)在知道了,當(dāng)初,你怎么氣我。

  妹妹找了那么多人,有過外遇,有過情人,但是最終還是和小妹夫復(fù)婚。

  母親說,我經(jīng)常勸你妹改一下脾氣,劉嵐也不容易,掙的是血汗錢,劉嵐掙了一輩子的錢全給了兒子,用來買房子。

  母親接著說,你妹想找個給兒子買房的男人,哪里有?男人也不傻。

  好在妹妹有了一個好的歸宿,最終和妹夫復(fù)婚。

  不過事情也不順利。

  2010年,他們結(jié)婚,不久就吵架,一個月后,又離婚了。

  現(xiàn)在,他們自愿在一起,真應(yīng)了古人的話——好事多磨。

  現(xiàn)在,小妹妹的兒子馬上要結(jié)婚了,丈夫在外務(wù)工,她在縣城給人賣貨。日子和平安寧。

  十七

  李迪是大妹的兒子,他出生比較離奇,大妹懷上他,幾次想打掉,都沒有實現(xiàn),大妹夢見一口袋蛇,是烏梢蛇,她的公婆說,你懷的是男娃,不要打胎了,于是妹妹生下來,由于大妹夫的兩個哥哥都生的是女孩,他是唯一的男孩,所以,大妹的公公很是喜歡,覺得他們李家有后了,可以延續(xù)香火了。李迪說他命大。李迪生下來才三斤六兩,我那時候還在教書,給他買了一些肥兒粉拿去,他們一家非常高興。

  李迪小時候很乖,他的母親帶他到我家,他如洋娃娃一般漂亮。他在山村讀的小學(xué),在我所在的學(xué)校讀的初中。過節(jié)了,我會讓他到我家,一起過節(jié),吃好吃的。之后他讀高中,讀大學(xué)。不過,他說,讀書沒有什么用。有一次,一個村民見他在賣飼料,嘲笑大妹:你兒子讀了大學(xué),還在干這個,大妹很生氣。李迪說,他回到家已經(jīng)十年了,在興起打工熱的年代,他也曾出去過,去過廣東,去過綿陽,最終,他選擇回到父母身邊,他的家境好,父母給他買了車,買了房,他的妻子是同村同組的人,是我的朋友的女兒。

  劉峰是我的小侄兒,小妹的兒子。小妹快臨盆,腹部疼痛,家里人租了車去縣城。我曾去縣城人民醫(yī)院尋找,無功而返。劉峰生下來很胖,小妹身體好,生下的孩子身體也好。還記得他才出生不久,他的母親帶他到我家來的情形,時間過得太快了,他已經(jīng)二十七歲,是青年人了,而我他的舅舅,本應(yīng)該叫大爹,因為,小妹原本招的是上門女婿。

  他讀過大學(xué),之后到過江西,帶回一個女朋友,可是,家里人不同意。幾經(jīng)周折,才找到現(xiàn)在這個女孩。他們一家很滿意。我的父親已經(jīng)四世同堂了。歲月過去,一切變化得太快了,F(xiàn)在,他在縣城做健身教練,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

  我的女兒排行老三,是最小的一個。她的母親懷上她是似乎很憂愁,我不知什么原因,也許是少女的恐懼,我覺得,她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于是就要了她。她在一個縣城中醫(yī)院出生,剖腹產(chǎn),生下來面孔很白皙,據(jù)說,小孩剛生下來害怕光線,我用手帕蒙住她的臉,她于1992年10月18日出生,秋季,是收獲的日子,18,也是一個吉利的數(shù)字。她四歲時,母親就離開了,由父親我和我的母親養(yǎng)育大。順利的讀完幼兒園,小學(xué)初中高中,在北京上的大學(xué),能在北京上大學(xué)是幸運(yùn)的,那是中國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中心,是很多人向往的地方,F(xiàn)在,她在海外留學(xué),攻讀碩士研究生。

  這個家族的第五代已經(jīng)出生了,如同樹,開枝散葉,枝枝葉葉。他叫李毅,是大妹的孫子,五歲了,很機(jī)靈,在縣城讀幼兒園。

  這棵樹的枝丫還會延伸,延伸到很遠(yuǎn)的地方,一代又一代。而我,只是這棵樹的一個果子,一個枝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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