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是麥收季節(jié),按說該很忙。
昨天下午,在村頭碰見我的鄰居二寶。她與媳婦開著五征車,拉著滿滿一車剛收獲的小麥,那新麥的清香一陣陣撲鼻而來,沁人心脾。不遠處的麥田里,雷沃收割機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一趟趟的來回奔跑,忙得熱火朝天,不斷的傳來“請注意,倒車、倒車......”的聲音。在路邊地頭的樹蔭下,等著接麥子的人們,三五成群,隨意坐在三輪車、電車上,喝著康師傅涼茶,品著奶糕,抽著香煙,天南地北的胡聊著。
我給他打招呼:“這是上哪?”
他倆滿臉陽光:“賣去。”
我似乎有點疑惑,小麥還沒有進家,這就賣了。
他解釋,放家太麻煩,還要存儲、防潮、防鼠......春節(jié)后再裝車去賣,即使每斤能多賣上一毛錢,也就多三五百塊,打兩三天工就夠了。菏澤至民權(quán)的公路邊有幾個比較大的糧食收購點,常年收購小麥、玉米。什么時間算賬都行,隨行就市。再說,他新建的三層小樓還沒完工,亂糟糟的,F(xiàn)在各家自己做饅頭的很少,都是吃飯時到村頭饃店去買現(xiàn)成的熱饅頭。麥子遲早是要賣的,不如早剃頭早涼快。他是個精明人,我很贊成他這個辦法。簡單算一下,他一家四口人,收了近五千斤小麥,一個麥季,從收割到把小麥賣了回家,總共用工不到三個小時。
他兩口開著車高高興興地賣麥走了,我的思緒卻回到了年輕時收麥的情景。
麥子即將成熟時,公社大隊都要召開聲勢浩大的“三夏”動員大會,要求全員上陣,虎口奪糧,顆粒歸倉。俗話也說,即使吃奶的孩子,也要三天沒娘。可見麥收是多么重要了。常言說,蠶老一時麥熟一晌。小麥成熟后,如果不能及時搶收,萬一來一場狂風、一陣冰雹,就可能造成顆粒無收,勞作了八九個月的汗水頓時化為烏有,生活就成問題,春節(jié)能不能吃上白面餃子都難說。即使全體上陣,披星戴月,一個麥季也要十天半月。麥收大約需要這幾個步驟:割麥、運輸、曬場、垛場、打場、揚場......還要時刻防風、防火、防雷電、防大雨。領(lǐng)導天天到田間地頭檢查督促,學校放假,老師組織小學生撿麥穗,那真是男女老少齊上陣,披星戴月收麥忙......
記得有一天下午,我和大伙正在用架子車往打麥場拉麥子,忽聽隊長大喊:“快來、都過來!”
我們急忙跑過去,隊長著急的說:“大風馬上就來了,趕快把麥垛蓋好。”我順著隊長的手望去,只見從西北角涌出來一大片黃色的風塵,就像一個魔鬼,翻卷著往這邊鋪天蓋地地壓過來。大家慌忙把事先準備好的檁條、車篷、石磙等弄到麥垛邊,再用大麻繩綁住,還沒有等到全部弄好,那大風就像惡魔一樣張牙舞爪的撲來了。
隊長的脖子上蹦著青筋:“快爬上去,壓住麥垛!”大伙一字排開急忙爬上那高大的麥垛,用身體壓在上邊。雙手緊緊抓住麻繩,臉色鐵青,猶如整裝待發(fā)沖鋒陷陣的勇士,緊緊盯著對面的惡魔。那惡魔并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更像要一口就把大家吞進去。它怒吼著,翻滾著,裹挾著塵土、麥粒、麥穗、麥秸等雜物一次次猖狂進攻,妄圖把人們從麥垛上掀下來,奪走即將到手的食糧。盡管臉上、胳膊上被那麥粒、砂石打的生疼,大家誰都不說話,閉著眼,繃著嘴,把頭埋得低低的,雙手把麻繩抓得更緊。好像誰要是從麥垛上被掀下來,誰就是逃兵一樣。這是兩軍的對壘,這是意志的較量。十幾分鐘后,那魔鬼終于敗下陣來,極不情愿的溜走了?墒牵切┻沒有來得及跺好的麥子,還是被它吞噬了不少。雖說保住了大麥跺,大家的心情還是沉重的。那些被糟蹋的糧食,畢竟都是人們歷經(jīng)八、九個月辛辛苦苦勞作的成果。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我還在沉思中,忽然手機響了。原來是春海(聯(lián)合收割機就是他前幾年才買的)讓我捎信給我的鄰居小峰,快要收到他的麥地了,讓他準備開車去拉小麥。
麥收就是這么簡單。農(nóng)民們徹底告別了一滴汗珠摔八瓣,面朝黃土背朝天,累死累活吃不飽,兜里不見零花錢的局面。
麥收就是這么簡單,簡單到只剩一個“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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