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多么的愜意,我站在故鄉(xiāng)的星空下。
好久沒看到這么繁密的星星了!他們你暗我明你明我暗,此起彼伏地閃爍。它們那么繁密,卻從不擁擠。當(dāng)哥哥要光芒四射的時候,弟弟就將光芒收斂。當(dāng)妹妹要濃妝登場的時候,姐姐就藏在幕后。它們互相謙讓,互相給對方機(jī)會,每一個都在一定時候,展示了自己的精彩。正看著想著,一顆流星劃過天際,感覺落到面前的田壟里去了。小時候媽媽常說,星子會屙尿,有時抬頭看星星,真感覺一滴涼涼的水珠打落到臉頰上。此時我也傻傻地期待,今夜的星子是否會屙尿呢?還像童年那樣,讓我額頭一涼?童年,天空是我們的屋頂,它就像一個鍋子,蓋在我們的村子上面,鍋子的邊沿剛好頂在四周的山脊上。在這藍(lán)色的鍋子上,綴滿閃亮的星星,演繹著月亮的盈虧圓缺。夏夜,我常常趴在媽媽的腿上,聽媽媽講那月亮婆婆割耳朵的童話。小孩子,總喜歡頑皮地用手指去指天空,指著那顆星星就會問,那星星叫什么名字?指著那個半月就會問,那月亮怎么少了一半?媽媽就常常嚇唬小孩子,說別用手指指月亮,月亮婆婆如知道了,晚上會偷偷來到你床邊,把你耳朵割去。這樣的童話很刺激,既有點神奇,有不缺乏恐怖。小孩子怕鬼,卻又喜歡聽鬼故事。把頭臉和上半身都藏到媽媽衣襟里去了,還請求著媽媽再講一個再講一個咯。
近年生活在縣城,鋼筋水泥的樓房,把天空分割成一塊塊、一條條的。樓房太高,市聲太鬧,每天一下班就仄進(jìn)自己的單元,一扇門一片空間,哪里還能感覺每人頭頂一片天?頭頂是天花板,天花板上是人,人上面又是天花板,天花板上又是人,是城市用擺積木的大手,把一個個人疊加起來,成千上萬人共一塊手板大的天。城市的街道,路燈閃爍,廣告燈閃爍,各色霓虹燈閃爍,城市人把夜晚也做成了白天。哪里還能看到完整的天空和繁密的星星?今夜我站在故鄉(xiāng)的星空下,心底涌起久違的感動!老鄉(xiāng)們大都在家里看電視,偶爾碰見個夜行人。如此完整的天空和繁密的星星,現(xiàn)在就是我一個人的了!我時而在雜草叢生的小路上輕輕漫步,時而坐在草地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星星。星星們在眨眼睛,好像終于認(rèn)出我來了。他們甚至在嘰嘰喳喳地交頭接耳:“你們看,你們看,下面那個半老頭兒在望我們呢!他這些年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下成半老頭了?”是啊,我也弄不明白,怎么一下成半老頭了。我覺得就是昨天,還跟著媽媽的指點尋找北斗七星!我總是先天找到了那成勺子樣的七顆星星,第二天又找不全了,又要媽媽指點著幫我找。我還經(jīng)常冥思苦想,那天河的水有多深?那天河橫在天上,水怎么不倒下來呢?呵呵,昨天還是懵懂少兒,今天卻已穿越風(fēng)霜。
站在故鄉(xiāng)的星空下,星星擠眉弄眼地對我好奇著,青蛙呱呱呱地歡迎聲四起。故鄉(xiāng)的一草一木,一蛙一蟬,不會對遠(yuǎn)道歸來的游子置若罔聞。他們知道曾經(jīng)在這里玩鬧的那個孩子今晚回來了。他們彎腰,招手,他們唱歌,拍掌,他們搭起田野的舞臺,拉開夜色的簾幕,請低空的螢火蟲和高空的星星負(fù)責(zé)照明,請稻田里的青蛙群星登臺合唱,請樹枝上的蟬兒一展婉轉(zhuǎn)的歌喉,請晚風(fēng)吹一曲舒緩的笛音,請流星在高空表演飛天雜技,請月亮在后臺做準(zhǔn)備,凌晨時穿好彩霞的裙裾,跳一個壓軸的揮袖舞。呵呵,我感到了故鄉(xiāng)的盛情,感到了故鄉(xiāng)懷抱的甜蜜。我激動地掏出手機(jī),給遠(yuǎn)方的親人打電話。我說我正站在故鄉(xiāng)的天空下,漫天的星星在對我眨眼睛,滿田壟的青蛙在對我鼓掌歡迎。我心中真的好幸福!
幸福不只是因為有星星,有蛙聲。幸福是因為故鄉(xiāng)給我很多美好的回憶。在城市生活,什么都要錢,F(xiàn)在城市流行吃環(huán)保蔬菜,青睞那些來自農(nóng)村的全天然野菜。一把把南瓜花、南瓜藤、紅薯尖、紅紫蘇、苦麻菜等,在城里一現(xiàn)面,就會被搶購而空。而在我故鄉(xiāng),南瓜藤爬滿坡坡坎坎,南瓜花在翠綠之中盛開一朵朵金黃的喇叭。紅薯尖更是大片大片地茂盛,紅紫蘇和苦麻菜到處搖曳。你只要想吃,隨手弄來,一分錢也不要。在故鄉(xiāng),老鄉(xiāng)們淳樸到幫工也不要錢。哪家要拆老屋修新屋,先天到家家戶戶去請,第二天就有十幾二十幾個人來幫忙,后生伢子不在,老農(nóng)友們來;當(dāng)家的不在,婆娘來。反正只一天,就把這家的老屋拆除干凈。瓦堆在一邊,木料碼在一邊,磚塊砌在另一邊。收工后,大家坐成三四桌,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拆舊屋要幫忙,挖地基要幫忙,抬預(yù)制板要幫忙,倒水泥屋頂要幫忙,老鄉(xiāng)們你幫我我?guī)湍悴皇展ゅX的風(fēng)氣延續(xù)至今。我在老家的那棟房子就是在老鄉(xiāng)們?nèi)椭陆ǔ傻,而我沒能一家一家地還工。老鄉(xiāng)們即使知道我還不了工,也還是無私地予以幫助,這份恩情真是比天高比地厚。所以,我每次回到故鄉(xiāng),看到那些善良的面孔,都是心懷感激之情的。而我上次在城里買沙發(fā),從樓下搬到六樓的住房,就花了一百塊錢。這事放在故鄉(xiāng),那不是舉手之勞?你如給老鄉(xiāng)錢,是對他的侮辱。恭恭敬敬遞一根煙,或者端一杯茶水,就是對老鄉(xiāng)最好的尊重。
站在故鄉(xiāng)的星空下,感受到晚風(fēng)里老鄉(xiāng)們的氣息,我的情懷也變得綿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