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我不一樣,處處跟我作對。
上小學時,媽媽開始做教師。我上三年級他上一年級,媽媽給我?guī)ё匀徽n給他帶語文課。我在班里是班長,人人知道我的媽媽是老師,一下課我跑到媽媽的辦公室喝水、撒嬌,和其他老師講話。他討厭媽媽給他上課,沒人知道他的媽媽是教師,他在學校里碰見了媽媽從來不膩著,而是撒腿就跑。
我在學校參與大小課余活動,老師同學都認識我。他討厭別人說他的媽媽是教師,他的姐姐是大隊長。我領著小朋友在院子里練歌、排舞蹈,他帶著男生們玩泥巴大炮,滾鐵環(huán),故意和我搶位置。我個頭高早早學會騎自行車,他個頭矮爬不上自行車,拒絕我載他去學校,摔了無數(shù)次跟頭后屁股挨不著坐墊一圈一圈瘋著跑。我學習好,責任心強,上了初中更加討老師同學的喜歡,他成績平平性格內(nèi)斂,不與同學拉幫結派,只有在期末考試寫通知書時老師才想起他。
我吃飯他看電視,我看電視他才狼吞虎咽的吃飯。媽媽帶我和他逛街買衣服,他沒好臉色的睥睨我一眼,死活不和我一起去。我把他的變形金剛藏起來,他把我參加比賽的手工布貼剪成碎片。我哭著向媽媽數(shù)落他的罪行,他站在原地,任憑媽媽打罵,不吭一聲。
我考入重點高中他進入普通高中。我們一周回一次家見一次面。我讀高三時學習緊張,他回來了依舊跟我吵,事事和我反著來。他用惡語刺激我,我一氣之下不再回家,媽媽每周將換洗的衣物和生活費送到我的學校。那年高考,我的確落榜了。
我恨他,恨他惡人惡語,恨他做我的親人,恨他處處跟我作對。我驕傲的像個不肯認輸?shù)膽?zhàn)士,走進補習班,準備卷土重來。我一直認為學習對于我不是多大的困難,我太驕傲,自私又張揚。那一年補習,又意外落榜。我的眼里充滿妒火,我堅持認為他的話語給我套上了魔咒,我聽不進去任何勸告,堅持準備第三年高考。
于是,在那年我和他一起讀高三,我將自己逼得快成魔,曾一度無法承受連續(xù)落榜和壓抑的補習生活。我失眠、生病、自閉,完全變了樣子。不知道怎樣熬完那年,最終的結果,讓我?guī)缀跸胍退麛嘟^關系。
我還是沒能如愿考入理想大學,挑了一所學校開始了大學生活。他清楚自己的成績只能進入一所三本大學。他比我早報到,爸媽去送他,我待在家里看電視,大學對于我沒有了渴望,我只想完成爸媽的心愿,也圓了自己從小讀書的愿望。我有一個帶鎖的抽屜,不讓任何人翻看,我將三年的高三日記鎖在抽屜,想最后看一眼。我打開抽屜,里面有一封信,我抽出來看,信里寫,
姐:
對不起!我知道你恨不得和我斷絕姐弟關系,我向你說千萬個對不起你都不會原諒我的。
請你相信,我從來都沒有給你下詛咒,我一直希望你能考上理想大學。從小你就比我優(yōu)秀,你的光芒太閃耀我只配做你身邊的小丑。
我不是個好弟弟,我處處跟你作對,你卻從來沒有打罵過我。姐你有多么善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一直給我做榜樣我卻一直傷害你。
姐,請你原諒,我是你的弟弟,到死都還是。
我的眼淚洶涌而下,多年的積怨終于劃清,我不知為自己的倔強難過還是為他的長大而高興。
我和他一起上大學,我還是回來了,在大學里做自己想做的事,他還是那樣,掉在人堆里找不出,從不顯山露水,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每一天。
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更少,一兩個月回家碰到一起,不吵架了反而像兩個陌生人,沒話說也不多問,但兩個人可以看同一頻道的電視,看同一部電影,夾同一盤菜,可以一起去超市,在街上買小吃。我們都不多說學校里的生活,我不說學校里豐富多彩的活動,他不說男生堆里好笑的片段。
大二時我交了男朋友,我在打工時認識,他在一間酒店做推銷員,我陷的很深。他在我的博客里看到我和男友的親昵照片,尤其是那些癡情的文字,他惱火極了,找到我的學校,要我和他斷絕來往。我頓時火了,小時候的反駁,高考的挑釁,現(xiàn)在連我的感情他都要對著干。新仇舊恨一齊涌上,我將他推出了校門口,再不接他的電話。
幾月后,男友提出分手,他向我坦白,他在老家有女朋友,他難以抉擇。弟弟找過他,要他保證,會好好待我。弟弟對他說,我應該找更好的男孩。我們分手的理由便是男友提出的我應該去尋找更合適的人。
我不敢將此事告訴爸媽,在心里將他視為仇人。我不在他能看到的空間里寫字,在筆記本中寫故事、編小說。我照著他的原型給故事里的壞人塑造形象,我把他想象成破壞男女主人公的第三者。寫著寫著我開始發(fā)表小說,我將最得意的作品發(fā)到空間里,像是和他叫囂。
大三暑假,我留在學校實習,爸媽突然叫我回去,我請了一天假,回家看看。一回家媽媽高興地忙里忙外給我做飯,臨走時又給我裝了些水果。媽媽怕我趕時間,非叫他送我到車站。到了站,我丟了一句“走了”,扭頭就走。他叫住我,遞給我一個帆布袋,有些沉。他對我說,好好寫。
我打開布袋,里面有五本小說和散文,是他從圖書館借來的,都是我喜歡的作家的書。我抱著書,提著水果上車了。
那個假期過完后,我回到家里才想起忘記將書帶給他了。他在電話里說,慢慢看,不用急。我問他超期要罰款么,他在那頭哈哈笑,我要全力以赴支持老姐當作家。
他一直幫我在他們學校的圖書館借書,盡管我說自己學校的書都看不過來,他依舊堅持借書給我。直到畢業(yè)時,他問我還要不要再借書,他有低年級的同學可以幫我續(xù)借。
畢業(yè)后我留在學校,一年后,財務室的工作讓我厭煩,我討厭極了和金錢、數(shù)字打交道。我辭了工作,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屋子,準備考研。
他得知我的決定,沒有說什么,末了他說一句,姐。你好好考,我供你讀研。
他給我送來一個玉佛,他說玉佛可以保佑我一切順利。我將玉佛掛在脖子上,打了死結。
在緊張備考的間隙,我又收到他的信息:姐,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我們是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