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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人和苞谷

作者:黨毅

  在秦嶺山里的山里人口中,玉米不叫“玉米”,叫“苞谷”;土豆不叫“土豆”,叫“芋頭”。這是山里人的兩大主糧,苞谷排在首位,地位自是不同尋常的。“民以食為天”,苞谷是山里人的命根子。

  山里人認為苞谷最“經(jīng)餓”(山里方言,即“飽肚子”)。他們通過多年生活實踐,仔細換算過一斤苞谷抵得上四斤洋芋或兩斤麥子。因此,在每年的收成中,即使洋芋、麥子產(chǎn)量高,只要苞谷產(chǎn)量不高,山里也會發(fā)愁。相反,即使洋芋、麥子產(chǎn)量低,只要苞谷產(chǎn)量不低,山里人也會高興。山里人種植苞谷很累。頭年冬天,冒著寒風把田地弄松。田地多是坡田,因此多半用不上耕牛,更不用說“鐵牛”(即耕地的拖拉機),只能靠山里人的手中的鋤頭,一鋤一鋤地挖松全部田塊。翌年春天,山里人一粒一粒播種;夏天,則頭頂烈日,在地里間苗、施肥、薅草。每次都彎著腰,一苗一苗地待弄。記得小時跟在父母的身后撿拾除掉的雜草,竟然走著走著就趴在田間的背簍上睡著了,醒來時已在父親寬厚的肩上。

  雖然山里人種植苞谷累,但它畢竟是山里人的寶貝。在它們還未成熟時,嫩棒子煮來吃,又香又糯;燒來吃,噴香而有嚼頭;制成窩窩頭烤來吃,又酥又香又甜;熬成糊糊吃,則又是一番風味。嫩殼葉、嫩梗子則是牛羊過冬的主飼料。由于苞谷籽富含蛋白質(zhì),又富含亞油酸,因此以食用苞谷為主的山里人往往身體很棒,而且?guī)缀醪换几哐獕?輾、枯梗子鋪在床上,是山里人?ldquo;席夢思”;墊在牲口欄里,則是牛羊的暖窩;牛羊吃下的剩料還能被“漚”制成上等農(nóng)家肥,為來年洋芋、麥子豐收打好基礎。中秋時節(jié),苞谷成熟了,為了不致在連陰天霉變,必須趁天睛趕著收完苞谷?偸菫槭斋@那連片的苞谷,全家老小每天早早下地,由老幼把苞谷棒子從梗子“腰間”扳下來,由青壯勞力一簍一簍地背回家去。晚上,一家人吃過晚飯,都圍在苞谷棒子堆旁,一個個地將殼撕開,扭下,往往干到深夜還不得完,困了、夜寒了,總是有一家之主舀出一瓢甘洌的苞谷酒,一屋人傳飲之后,那初苦后甜再辣的味道最能打發(fā)渾身的困倦與那山間的寒氣,等到撕完、扭完,已是深夜。山里人的手粗糙而靈巧,收獲的苞谷棒子被他們編成像姑娘辮子那樣成串的苞谷辮子;蛳褚粭l黃龍臥在農(nóng)家的屋檐下,或一垛一跺的架在大樹杈間。山間的村落都染成了一片金黃,到處都是收獲的氣息。人們把新收的苞谷籽攤在青石磨上,一圈一圈,一轉(zhuǎn)一轉(zhuǎn)地推成細面。往往一家一個月的食用,要這樣推上一整天。吃得精細的人嫌苞谷飯不夠柔軟,有時還要在苞谷里摻上水,在小石磨里一勺一勺,一轉(zhuǎn)一轉(zhuǎn),推得很細很細,然后在鐵鍋里炕成很薄的一張張皮子,再切成細條,象面條一樣煮來吃,自然別有一番風味。

  山里人種植苞谷很累,收獲累,保存累,吃也累,如今卻好多了。由于近幾年農(nóng)業(yè)科技的不斷發(fā)展和實用性的增強,省去山里人不少麻煩。如一瓶除草劑就可“薅”去大量雜草;一臺吹風機幾小時就可以吹干大量苞谷籽;一臺電動干濕磨幾十分鐘就可把苞谷籽磨成面粉。在苞谷還嫩時,就扭下棒子賣給城里的市民,或者干脆煮成甜的、燒成香的、烤成酥的“成品”后,高價賣給城里人,既省去收獲和保存的麻煩,又賺大錢,很劃算。吃著吃著嫩棒子,苞谷可就成熟了。山里人把余下的苞谷運出山外,換來更加柔軟可口的大米,或者制成“玉米粉條”等商品,推向中國大市場,甚至出口掙外匯。

  山里人似乎和苞谷有緣。山里人擁有苞谷,是蒼天賜下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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