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母親就說我皮稍薄，不經(jīng)凍。因此，在冬天來臨之前，農(nóng)閑里，母親總要把棉襖、棉褲一針一線地縫好放在衣柜里，天一冷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穿上。看著同伴們凍手凍腳，而我卻能完好無損，大人們都夸母親的后勤工作做得好，母親的臉上就會溢起甜甜的微笑。
當有一天，我撅著小嘴向母親提出棉衣的花色和款式時，母親微笑著看著我，似乎這才明白我長大了，知道要好了。再做棉衣時，在布料的選取，樣式的剪裁，手工制作上更是下了功夫。盡管見了我的嬸嬸、阿姨們都夸母親的手藝好，可我還是覺得不如同伴們身上穿的防寒服漂亮。在一起做操，伙伴們都穿得很洋氣，盡管那都是從集市的小攤上買來的便宜貨，可樣子漂亮，至于保暖效果，從她們在風中瑟瑟發(fā)抖的樣子，不難看出，其實防寒服不防寒。可在伙伴們眼里，那是潮流，那是時尚，而我卻成了丑小鴨。從伙伴們異樣的眼光中，我逐漸感到心里的壓力�；丶液�，拉著臉，一個勁兒的對自己的棉衣橫挑鼻子豎挑眼，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發(fā)在這棉衣上，母親不作聲，只顧忙手里的活。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母親給我拿來了一件像同伴那樣的防寒服，嗔怪我：“你這小丫頭片子，真不知好歹，快穿上吧。”我不好意思地接過后，高興地穿在身上。從此，母親為我做的棉衣，就光榮的退休了。穿著買來的新衣服，美是美了許多，可總覺得輕飄飄的，完全少了母親做的分量。可我總能和同伴們站在一起了，儼然成了歸隊的白天鵝�？梢舱笸閭円粯�，身上少了足夠的溫度�？稍谖铱磥�，這些已都不是什么問題。盡管冷，可回家后，母親在關切的噓寒問暖的時候，我總會執(zhí)拗地說：“冷什么，一點都不冷。”母親只好搖頭收聲。沒幾天，當我伸出艷若紅桃的手背時，母親心疼的接過我的手，生氣地說：“你看，不聽大人的話，把手都凍成什么樣了，快換下來吧。”我滿不在乎地說：“‘不經(jīng)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現(xiàn)在吃苦，是為了以后享福。”母親一臉的茫然。盡管凍手凍腳，執(zhí)拗的我，總也沒聽進母親一遍又一遍的嘮叨。母親的嘮叨伴我度過了初中。盡管我不穿在我看來很土的棉襖棉褲，但母親仍然還像以前一樣，在冬天來臨之前，就把棉衣準備好了。我心里還一直埋怨：費什么神，歇歇不好，我又不穿。
讀高中，上大學。每個暑假，人們都悠閑地乘涼的時候，母親就要硬把布料在我身上比來比去，并且還自言自語地說褲料又短了，襖料又瘦了。然后，添添改改，很是認真。有時候我還暗暗地笑她，什么年月了，這老古董，誰還穿啊。我勸母親，不用再做了，可母親總是怕我凍得有撐不了的時候，用母親的話說到時伸手拿不來。
雖然母親每年都為我準備，可我再沒穿過一次，可在他看來，那是一份踏實。
接下來，工作、戀愛、出嫁，生活按照原有的軌道運轉著。隨丈夫來到山區(qū)的一所小學安了家。北方山區(qū)的小學校，還沒入冬，就讓我著實感受到這里寒風的厲害。沒什么取暖設備，當我瑟縮成一團的時候，在孩子們的身上，我看到了，久違的家做棉衣，正像小時候媽媽做的那樣瓷實。讓人看著就頓生一種溫暖從心底騰騰升起。都說，俏人不穿棉，我突然感到我已過了“俏人”的季節(jié)。我開始在家里翻箱倒柜，可試遍所有衣服也裹不住日漸隆起的肚子，總不能讓肚子里的小寶寶也受連累吧。我心里后悔，早該考慮到這些，讓母親為我準備好孕婦服，可我竟沒想到這些。那可怎么辦��？冬天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心里犯愁。
人們常說知女莫過母，真是一點都不假。我正愁得團團轉，老公告訴我母親來了，我真是不敢相信，那么遠的路，母親說來就來了。
母親爬了十多里的山路，累得氣喘吁吁，滿頭是汗，手里拎著為我做好的棉衣，見到我就嗔怪：“你這孩子，身子這么沉了，還穿這么少。”此時，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撲在母親的懷里，久抑的親情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歸宿。
原來母親早為我想到了，這邊天冷，懷孩子會買不到合適的棉衣，為了不讓我受委屈，早把棉襖棉褲做好了，并且還是加肥加厚的。怕我嫌土，還專門讓人在棉衣上加了時髦的外套。“快穿上，試試合適不？”我開始順從地試穿，母親握著我冰冷的手，好象在責怪自己沒早把棉衣送過來而讓我受了委屈。母親說原打算早送過來的，可等地里的活忙完，天說冷就冷了。聽著母親的話，我心里酸酸的。多年來，讀書、工作、結婚，總在忙自己了，忙得幾乎忘記了父母的臉龐，而只知道從父母那里亦求亦取。離開父母這些年來，母親照樣能依著自己的記憶，把棉衣做得這樣合身，母親的心里盛的可全是兒女，而不曾給自己留下絲毫的位置。
母親高興的為我試著衣服。這時我才猛然發(fā)現(xiàn)，母親已雪染髦發(fā)，這絲絲白發(fā)可都是為兒女操勞心路歷程啊。我聽話地讓母親為我穿上棉衣。人家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可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卻還未曾給母親端過一次水，甚至青春的忤逆曾無數(shù)次讓她流淚，在我看來沒能給她一絲溫暖，而在母親的心里卻不曾留下一絲傷痕，只是記著我成長中給她帶來的快樂，高興地看著女兒成家立業(yè)，為人妻母，包容著我成長中的一切。母親高興地打量，我被一股幸福的溫流包圍著。感動又一次讓我鼻酸眼熱。穿上棉衣，一股春天般的溫暖涌遍全身，我這才突然感到：有了母親的牽念，再寒冷的冬天也會盡皆消融。
母親要走了，她瘦小單薄的身影在崎嶇的山路上漸去漸遠。留給女兒的卻是一個不再寒冷的冬季。
兒子出世，母親跑來照顧，并且為孩子帶來了襁褓，更讓我驚嘆的不已的是母親縫制的小衣服、是那樣的合體。我一個勁兒地夸母親超乎尋常的想像力。而母親卻說，女人做了母親就會做到這些。
這話不假。為了兒子，一種母性的責任感促使我主動提出讓母親教我做棉衣，母親笑著說：“我的話沒錯吧。”我搖著母親的胳膊，像個孩子似的嬌笑。
這時我才明白，作兒女時，青春的忤逆常讓我們忽略了父母慈愛的細節(jié)，當我們作父母時，才豁然發(fā)現(xiàn)，其實父母所有的慈愛盡在所有的細節(jié)中。 |
訪問手機版網(wǎng)站
聯(lián)系我們
公安機關備案號：6101160200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