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葦葉尖上的那粒翠鳥

作者:歐陽杏蓬

  那是一條小河,有歷史,有故事,有傳說,有災難。小河一直都在流淌,一直都在滋潤著那片土地,一直都在湘南那片巨大的山群里,默默的劃出一條細細的又清瑩的線條,與村莊,與藍天,與田野,與風雨,與一代一代的人相伴,什么也沒說,留下了一年一年的平安富足,讓人們安居樂業(yè),享受靜靜地田園生活。

  河坡上有樹,圍繞著村莊,美化著護佑著村莊。村在河彎里,像一個閑適的古典梨花木雕刻光滑潤澤。而向東,向北,河坡上長滿葦子,與山相對,用輕微地“悉嗦”聲音與青山私語,與大地私語,傳遞河的信息,感謝山的無私,感謝大地的寬厚,每天都向河床注入新的細流。一年一年,十年百年,千年萬年,未曾改變,始終如一,一如既往,無語無聲,卻讓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人們能感覺到山與水之間的默契。不僅是在九疑山,在永州,在湘江的四面八方,都是這樣,山與水相連,村與山相連,與水相連,和諧相處,在它們的庇佑下,這一片大地生機盎然。

  這里的水邊,最多的就是翠鳥。圓圓的綠頭,尖尖的喙,細小的身軀,短短的尾向上翹著,使整個身子看起來,像一只小小的船。在淙淙流水聲中,翠鳥或棲在風里搖晃的一支葦葉面上,隨風起落,與葦融為一體,傾聽著春夏秋冬的風聲,一絲不茍的打量身邊的山河,一絲不茍的感受河水的變化,感受村莊和人們的變化。高興的時候,它會像箭一樣的射進水里,在平靜的水面上扎起幾朵水花?鞓返臅r候,它無懼山石的楞角,在那些刀一樣的石峰上跳躍,從一處到另一處,自由的歌唱,感謝這一方水土的溫暖與安寧;它在陽光燦爛的正午飛翔,從這一葦叢飛到另一葦叢,從河的下游飛到河的上游。即使某些時候它有些孤單,即使某些時候大地有些荒涼,但看到遍地的陽光,看到田野的稻浪,看到山野蔥郁無聲,它仍是會放聲歌唱生活,贊美生活,真心感謝生活。不論孤單,不論寂寞,不論荒涼,不論饑寒,不論春夏秋冬,翠鳥都保持一種昂然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出生命的強大,它對這片土地充滿信心,并且矢志不渝。

  我認識翠鳥的時候,還是一個年紀小小的牧鴨童。我的童年少年,都與那條河流緊緊的連接在一起。每天與鴨為伍,沿河而上,與鴨一起感受水流的四季變化,與這一條微小又健康的河流朝夕相處,為這一條河流的清靜兩岸的青山與田野的青翠而陶醉,也為孤獨寂寞感到哀愁。當年齡稍長,發(fā)現(xiàn)河畔葦叢里有像我一樣孤獨的翠鳥時,才知道這河流擁有這么忠實、堅強的朋友。它是屬于河的精靈。即使這里四季荒涼,即使孤單寂寞,它始終如一,不離不棄,生生死死,一心相伴,只在這一條河上飛翔、棲息和歌唱……。它們或許經(jīng)過世代相傳,與這土地融為一片成為了它們恪守的信念,成為湘南山地優(yōu)美環(huán)境的一個部分。

  我們也需要磨勵,像它一樣,經(jīng)歷四季冷暖和貧窮饑寒,才能體會到這片大地的厚重與堅韌。我們的心靈也需要像它一樣,腳下僅僅只有一葉葦草,面對生活也不會失去勇氣。像它一樣,經(jīng)歷無數(shù)精神懸崖的洗禮,才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存在的價值。從這個冬天到下一個冬天,葦葉榮枯輪回,翠鳥還是那一只翠鳥,依然在河床上,在水面上劃出美麗的弧線,在這寂靜里留下一個小小的背影,從榮華到凋零,都在這片大地上或堅守,或流連,或歌唱,用清脆的啼鳴驅趕籠罩在生活之上的憂郁。我們要像它一樣,沒有個人恩怨名利欲望,才能干干凈凈地守護著先輩的靈魂,好好地活著,好好的感恩,好好的感激生命一輩子。

  湘南有十萬座大山,有十萬條山溪,有十萬朵白云,有數(shù)不清的村莊和葦叢,有數(shù)不清的生靈,有許多像我一樣迷惘著的人。面對黃天后土,面對生命,我們會像一只翠鳥一樣找到價值,與這片大地相伴,在這片天空下生活,擁有生命,就是一場幸福。葦葉尖上的那粒翠鳥,時常入我夢的那麗翠鳥,我的心臟,和我的靈魂一樣,輕輕一縱,離開了軀體,離開了大地,在夢想里純潔的飛翔,然后與大地的森林和河流一起歌唱,在寂靜處,添一抹繁華,即使微不足道,卻仍然堅持,持之以恒,在湘南空荒的大地上,呈現(xiàn)出動人心魄的堅持。我握緊著拳頭,默望湘南那片崇山峻嶺,那些英雄血流成河的地方,有一只翠鳥緩緩飛起,在天空劃下一個驕傲的身影,然后落下,在葦葉上,用一個又一個黃昏,靜靜的緬懷我們的那些在黃土里沉默的先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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