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暇之余,去各個QQ空間串門,迎接我的,是悠揚的音樂,動感的畫面,優(yōu)美的文字,加以各居特色的背景,吸引著我的眼球,刺激著我的感官,讓我流連忘返。于是樂此不疲,查找喜歡散文的QQ空間,從晚上八點一直欣賞到十二點,人也累了,眼睛也疼了,最后,心也煩了,那令人眼花瞭亂的動感的畫面,閃爍的星星,流動的溪水,斜織的細雨,飄舞的秋葉,頓時都成了“亂我心”的理由。趕快關(guān)了電腦,揉揉發(fā)酸的頸椎,閉上干澀的眼睛,舒展僵硬的腰背,放松身心躺在床上,忽然懷念起鉛字來。
鉛字就像那沉靜美麗不加雕飾的少女,從歲月深處走來,不聲響,不夸張,靜靜地停在報刊上,雜志中,書頁里,任讀者由著自己的體會去品讀,去賞析。
牛背上,牧童雙腿上展開的《安徒生童話》;草坪中,情侶頭對著頭朗讀的情詩;被窩里打著手電筒偷看著的武俠小說;油燈下默默念誦著的精美散文;公園的長凳上,儒雅的男士手捧報紙,身邊是一群悠閑的信鴿;古樸的四合院內(nèi),德高的長者品味著線裝的詩詞,眼前開放著一叢叢丁香。
于清晨,品一茗香茶,坐一把搖椅,手捧名著,沒有外音的干攏,也無閃動的圖像,平實的底色,灰黑的鉛字,簡潔而沉靜的插圖,卻能品出《云水禪心》的意境,也能感受到《高山流水》的知音,如此,有更多的情懷,更多的思緒,更多的想像去品讀,去賞析。
第一次讀報紙是在老家廚房的墻上,母親手中鍋碗瓢盆的交響,是背景音樂。那時,農(nóng)村好像還沒有墻圍紙,糊墻用的全是廢舊報紙,用一把糜桿兒做的老笤菷醮自制的漿糊,在報紙一邊均勻刷了,貼在墻上后,再用另一個干笤菷刷展,帖緊。日子長了,有一層隱約的污垢。但這并不影響我的閱讀熱情。一有閑暇,或立于地上,或跪在炕沿,仰著頭欣賞一篇篇文章。二十多年過去了,還清晰記得文章的題目是《一對棒打不散的鴛鴦》。那時的農(nóng)村,對愛情是不加贊賞的,誰家的女兒如果不聽父母勸阻,跟著情郎走了,那是侮蔑祖先,給父母臉上摸黑。這家的父母也在村里抬不起頭,被人戳著脊梁罵。我自小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也有所熏染,直到看到這篇文章,才隱約對愛情有了不同看法。還有一篇贊美打工仔的,這個打工仔正好也是個長發(fā)。記得我們村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曾擰著脖子,刁著旱煙斜乜著一位長發(fā)小伙子,不屑一顧地說:“后面看著像你媽,前面看著像你爸”,最后及盡諷刺地哼了一聲,鄙視地轉(zhuǎn)過頭去丟了一句“什么行頭?!”。我們一群孩子也跟著老者,拍著手嘲笑這位“前影像他爸,后影像他媽”的長發(fā)另類。讀了這篇文章,才知道長發(fā)是個性,長發(fā)小伙子品德也很好。我們就在這些廢舊報紙上了解著世界,接收著新觀念。
在西房墻上“做老實人,說老實話,辦老實事”這個標題還深深地印在我腦海,內(nèi)容忘得一干二凈了,好像是《人民日報》社論一類的文章吧,可僅就這標題,也影響了我的人生,加之父親的灌輸,“老實”這兩個字竟被我崇拜起來,以至于被我衍生出了岐意——“做老實”文章,結(jié)果,做了大半輩子文章,只是老實地記敘著真人真事,不敢有半點虛構(gòu),每每要出格一點,總感覺自己在說謊。直到去年遇到一位大師級人物的指點,說我太忠于現(xiàn)實,說文學的真實有別于現(xiàn)實的真實,需要夸張,虛構(gòu),諷刺多種手法,我才恍然大悟!這老實,簡直是迂腐了。
最初接觸到的雜志是《人民文學》,《當代戲劇》。那時,家長不會為孩子花一分錢,也許,根本就沒錢,去訂《少年文藝》,《少年文學》這類少兒讀物,也記不得為渴求閱讀的孩子賣那怕一本課外讀物。我因有做老師的爸爸,還能看看學校定下的報刊雜志,其它學生根本就沒什么課外讀物可言。《人民文學》的封面都是素雅的底色,要么是極淡的帶著古樸紋理的藍色,要么是像經(jīng)年的報紙那種陳舊的黃色,整個封面最顯眼的就是“人民文學”這四個草書大字,記得好像是毛澤東題的。讀到的文章也是人民公社的事兒,有位村婦撿到一只鵝,經(jīng)過矛盾的思想斗爭后送到公社;還有一位“春姑娘”為一位孤寡老人偷偷做飯的事兒!懂敶鷳騽 酚胁噬鍒D,記得有一篇《丹青淚》,講媳婦將家里盡有的米為公公婆婆熬了湯,自己卻偷偷喝糠湯,公公婆婆誤會了,以為媳婦在吃好的,媳婦不讓他倆看,公公婆婆強行拉了一把媳婦端碗的胳膊,結(jié)果灑在地上的是糠湯,公公婆婆這才明白了真相,淚如泉涌。到現(xiàn)在,故事情節(jié)還栩栩如生,就連插圖,也都清晰可見:抱著鵝的公社婦女,淳樸敦厚;“春姑娘”憨態(tài)可掬;《丹青淚》中的媳婦是青衣,被饑餓折磨得憔悴不堪,含胸弓背,搭著袍袖,憂愁地立在文字的一邊。這些圖片,可能不像網(wǎng)絡(luò)上眼神迷亂,大腿性感,雙乳坦露的美女真人秀吸引眼球,激發(fā)欲望,刺激神經(jīng),但是卻給了我無盡的人生啟迪。
《蔡文姬》,《連環(huán)記》這些劇情,都是在伙伴家的墻壁畫報上讀到的。臘月的農(nóng)村,家家的大門都是敞開的,方便我們這群小伙伴自由出入,走別人家就像走自己家。一進家門,我首先要看墻上的文章畫報,然后才和同伙聊天,這讓我錯過了好多伙伴們的有趣話題,也挨了伙伴不少批評。
第一篇拙作變成鉛字出現(xiàn)在報紙,遠比第一次點擊“發(fā)表”按鈕出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上讓人驚喜!藍色鋼筆寫初稿,紅色蘸筆做修改,最后用稿紙整整齊齊抄寫好,折疊,裝入信封,貼上郵票,虔誠地投進郵箱,然后無比期待地靜候佳音。忽然有一天,來了十幾元的匯款單,一個鼓囊囊的印著某某編輯部的牛皮紙信件。讀著變成鉛字的自己的文字,那份愜意,不言而語。
記得當時同事指著報紙上我的名字,用懷疑的目光問我:“這個‘王芳’,是你嗎?”我自豪地點著頭說“是”,他又半信半疑地追問:“這真的是你寫的嗎?”我真誠地點著頭說“是”。同事終于堅起了大拇指說:“了不起!”
我小心地剪下我的“豆腐塊”,仔細地貼在帶著鎖的筆記本上,到現(xiàn)在翻開,還帶著當時驚喜的情緒,散發(fā)著溫暖的馨香。
一天,給朋友打電話,問他有沒有QQ號,他說他不會上網(wǎng),我說那你可落伍了。他淡然地說,他喜歡鉛字,喜歡以往的信件,最近翻看收集的信件,感受很深,準備整理印成書呢。我仿佛看到他鉆在書籍報刊和信件中,處之泰然的悠閑樣子。他落伍了嗎?
鉛字如手執(zhí)戒尺,身穿長袍的先生,永遠有他自己的無盡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