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椅

楊富安

我正在暖陽下寫作業(yè)，一個路過的商人叫道，小學(xué)生，你家有古時椅子賣嗎？
我急忙跑回家喊，媽，外面有個收購椅子的人，問我家里有沒有古時椅子賣。
有一只，不過很破舊了，這要等你爸回來決定。
說話間，爸扛著鋤頭回來。我把有人收購椅子的事向爸述說了一遍。
爸不說話，搭個梯子上到土樓上，找出那只積滿灰塵的椅子。媽端來一盆清水，用抹布擦去上面的灰塵。我驚奇起來，這么古老奇特的椅子呀，還是頭一次見到。
商人來到家里，見到那把椅子，左瞧瞧，右看看，圍繞椅子轉(zhuǎn)了三圈，然后說，大哥，出個價吧。
爸說，你是走南闖北的生意人，是買家，能給多少錢？
商人伸出二個手指，二百，怎么樣？
爸搖搖頭。老板，你看這把椅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到我這輩已經(jīng)五六代了，往前推算應(yīng)該一百多年了。
商人說，那再加一百，賣嗎？
爸說，不賣。
商人擺擺手走了。
過了幾天，鎮(zhèn)子上一家專營家具的個體老板，聽說我家有把古時椅子，比較好奇，特意找上門來。
個體老板見到這把椅子，眼睛放光似的，連說，好東西，真是好東西。大哥，出個價吧。
爸說，你開有門市部，大老板，是個行家，又懂行情，能給多少錢？
個體老板伸出一巴掌，五百，怎么樣？
爸搖搖頭。老板，你看這把椅子的花紋圖案就知道了，上面刻有二龍戲珠、鴛鴦戲水、百鳥朝鳳、十二怪獸。
個體老板說，那再加二百，賣嗎？
爸說，不賣。
個體老板嘆了一口氣，走了。
又過了幾天，來了一輛小車，下來五個人，他們說是縣博物館的。
爸搬出古時椅子，五個人前看看，后望望，上摸摸，下敲敲，口中連連稱贊，好貨，絕貨。其中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專家說，這椅子是康熙年間的，油漆還未脫落，選用秦嶺深山里珍貴名木制作的，上面的花紋圖案，栩栩如生，做工精細(xì)，奇特?zé)o比，相當(dāng)考究，就是現(xiàn)在的電腦技術(shù)也比不過當(dāng)時的工匠。
一個青年說，縣博物館到處收集這些東西，今天可算見到了。大哥，說個數(shù)吧。
爸說，你們是縣上來的，有文化，又是專家，公家單位買，好說。
一個領(lǐng)導(dǎo)模樣的干部伸出一個手指頭，一千，怎么樣？
爸搖搖頭。領(lǐng)導(dǎo)，你說這把椅子前清時期的，算下來二百多年了，應(yīng)該是祖輩留下的傳家寶吧？
領(lǐng)導(dǎo)說，那再加五百，賣嗎？
爸說，不賣。
專家說，這椅子叫太師椅，一般達官貴人家才有的，應(yīng)該是成雙成對的，你家就這一只嗎？
爸吃驚起來，就這一只，怎么……
這時，爸似乎想起來，聽祖輩人說，祖上出過官人秀才，屬于官宦書香門第，不知哪年那月，遭遇過一次匪盜，另外一把椅子就失傳了。
專家說，要是另一只椅子能找到，配成對，那這把太師椅更珍貴了。
小車開走后，媽埋怨，不就是把椅子嗎？你個犟驢，為什么不賣，人家給那么多錢已經(jīng)不少了。
爸說，你不懂其中的奧秘。
再過了幾天，村干部來到家里說，接到上級通知，要將這把椅子捐獻給市政府，作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收藏保存。
媽向爸嚷，這倒好，前面來了幾個人，高價收購，你都不賣，現(xiàn)在市上要拿走，不是雞飛蛋打了嗎？
面對媽的斥責(zé)，爸只好默不作聲。
一個星期后，莊子來了幾輛小車，下來十幾個人，家里從未有過的熱鬧。
那天，家門前聚集了上百人，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燈光閃閃，爸身披彩綢，胸戴大紅花，接受市政府領(lǐng)導(dǎo)頒發(fā)的收藏榮譽證書。
不久，爸和太師椅上了電視，鄉(xiāng)民們交口稱贊，為我們翹起大拇指。
那年春節(jié)，縣博物館的專家來到我家說，那把太師椅被送到省博物館收藏保護，與祖上失傳的那把太師椅并列一塊放在展覽廳里。這是照片，你們看看。
爸看到照片上祖輩的東西，有了歸屬，被萬人欣賞傳頌，激動不已，臉上綻開了花。
專家走時說，我們家做了一件利國利民的善事，省政府特意嘉獎二千元，他代表全縣人民向我們致敬。
我們看著鮮紅的榮譽證書，萬分激動。
媽說，有了這些錢，家里可以做好多事了。
爸說，這些錢，不許動。
半年后，村莊前一座便民橋落成，石碑上刻有爸的名字，募捐二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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