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鼠年初春，江城的疫情好像病入膏肓的老人一樣越來越嚴重了。新冠病毒猶如做壞事時躡手躡腳、鬼鬼祟祟的惡魔，它們悄無聲息地對無辜的江城人民發(fā)起兇殘而又瘋狂的攻擊，于是整個江城都在痛苦中呻吟著……
為了將新冠病毒的傳播鏈徹底消滅，全體江城人民積極響應國家的號召，紛紛關門閉戶像冬眠的動物一樣“宅”在家里，足不出戶。那時，整個江城人民可歌可泣的“抗疫”故事，數(shù)不勝數(shù)。其實何止江城人民，每一位中國人不都在為江城人民的“抗疫”獻一份愛，出一份力嗎？
這天早晨，在鳳縣人民醫(yī)院工作的李義剛到單位，就被通知去院長辦公室開會。會上，滿頭白發(fā)德高望重的院長一臉嚴肅地說：“江城的疫情大家或多或少也都聽說了。根據(jù)目前的情形，黨中央、國務院從戰(zhàn)略與全局的高度，高瞻遠矚地提出了江城封城的決定。但突如其來猝不及防的疫情，使江城的醫(yī)務人員和醫(yī)療設施都有些捉襟見肘，所以，”院長停頓了一下，用如炬又慈祥的目光環(huán)視了會場一圈，接著說道，“所以上級決定從我們醫(yī)院抽調(diào)20名業(yè)務骨干去馳援江城。大家愿意主動前往的，就在請愿書上簽下你寶貴的名字吧！”
與會的醫(yī)生群情鼎沸，紛紛積極地響應上級的號召，他們情緒激昂的在請愿書上認認真真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輪到李義簽名的時候，院長急忙伸手把他拉到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李義，你可要三思而后行�。�”院長的話讓李義心里不勝感激——李義的父親不久前剛剛查出肝癌晚期，專家說最多可以活半年，作為家中的獨子，萬一父親過世，他又不在身邊，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國家和人民有難，作為一名醫(yī)生，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觀呢？院長，您就讓我去吧！我保證圓滿地完成任務！”李義用堅定的眼神望著院長，斬釘截鐵地說。
院長用贊許的目光看著神情剛毅的李義，然后伸出充滿信任和關愛的手拍了怕李義的肩膀，說：“好樣的！我就知道我沒有看走眼。你們到那邊以后，一定要注意個人的安全防護，好好工作，我在家等著你們凱旋歸來！”
散會后，大家分別回去收拾好各自必備的東西，帶上口罩，登上了停在醫(yī)院里的大巴車，十萬火急一般匆匆地踏上了南下江城的征程。
在車上，心潮依舊澎湃的李義首先給妻子打了一個電話，向她說明了他去江城參加抗疫的事，并一再叮囑妻子，千萬不要把他去江城的消息告訴老父親——他怕父親知道后擔心他在江城的安危，更怕年邁的老父親傷心——老年人對于離別，哪怕是普通的離別，他都容易傷感乃至于流淚、啜泣，更何況面對世事難料、生死未卜的離別呢？電話那頭，妻子溫柔而又體貼地說，你放心吧，你去江城的事我會對父親守口如瓶的；只是你到江城以后，要時時刻刻注意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能有絲毫的粗心和大意。父親和家里有我照顧著呢，你不要擔心。
掛了妻子的電話，李義馬上又撥通了父親的電話，此刻心里雖然有些因為離開老爸而擔心他的安危，但嘴上仍然用平靜如水的語氣對老爸說：“爸，因為新冠疫情的原因，醫(yī)院讓我們呼吸科的全體醫(yī)生和護士在醫(yī)院里面封閉式管理。所以這段時間我的工作會比較多、比較忙。在封閉管理結束之前，我也不能去看望您了，您千萬要照顧好自己。等我這邊的工作一結束，我就立刻去看望您老人家。”
電話那頭的老爸用蒼老而又顫巍巍的聲音安慰他說：“爸爸知道你工作忙，你不用擔心我。救死扶傷是你們醫(yī)生的天職，你可不能辜負了每一位病人對你的期望。”聽到老爸如此理解自己，李義心里倍感欣慰。
經(jīng)過七個多小時的長途疾馳，李義他們一行人如期到達了江城。
和來自全國各地馳援江城的醫(yī)生一樣，李義他們一到江城，就立刻投入到緊張而又繁忙的工作中去：每天穿著白色的、厚厚的隔離服，戴著口罩與面罩，像勤勞的蜜蜂一樣從早忙到晚，不辭勞苦，任勞任怨——當祖國和人民遭遇“疫情”，需要你挺身而出去“戰(zhàn)疫”的時候，把自己的青春與智慧無私的奉獻出來，豈不是每位醫(yī)生畢生的夙愿與追求？同時，為了拯救每一位“新冠”患者，李義和所有的醫(yī)護人員都在和時間賽跑，爭分奪秒的全力搶救每一位患者。他們兢兢業(yè)業(yè)、無私奉獻的高尚行為，感染和感動著每一位中國人，人們紛紛對他們醫(yī)者仁心的做法贊不絕口。
李義每天忙完工作，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寢室時，都已經(jīng)深夜10點多了。但是不論多晚、多累，他都會給妻子打個電話，先報一聲平安，然后再詢問當天爸爸的起居及飲食情況。妻子溫柔地說，爸爸一切挺好的，除了按時吃藥，今天還吃了些米飯、蔬菜和一點肉，……有時妻子還會發(fā)一兩段她拍攝的父親的視頻給他看，視頻里父親有時候在津津有味地吃飯，有時候在興高采烈地看電視，有時候在客廳里悠然自得地散步，……看到慈祥的父親精神依然矍鑠、身體依然平安，李義懸著的一顆坎坷不安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來。
隨后，李義會打開手機里的微信，懷著激動的心情聽一聽老爸白天發(fā)給他的語音：“兒子，我今天挺好的，早餐吃了一個雞蛋一杯牛奶兩根油條，午餐吃的……”老爸隔三差五的還會給李義發(fā)一段他自己拍攝的視頻，視頻里，滿頭華發(fā)的老爸會輕輕舉起酒杯，緩緩地載歌載舞道：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李義知道，年邁的父親一生最愛喝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大風歌”酒，并且只要一喝這個酒，父親還會興奮地吟上一遍《大風歌》這首詩——這是老爸多年形成的習慣，改不了！當初父親剛剛查出肝癌的時候，李義曾勸父親少飲酒，但一想到父親來日不多了，并且父親幾十年喝酒的老習慣一時半會也改不掉，他也只好勸父親少喝點、別過量；而老父親也像聽話的乖孩子一樣，每次再喝他摯愛的“大風歌”酒時，他只是蜻蜓點水一般用酒濕濕嘴唇，算是對陪伴自己幾十年的“大風歌”這個老朋友的懷念吧！
每晚臨睡前，總能聽到老爸熟悉的聲音或者看到老爸發(fā)來的視頻，這是李義最幸福的時刻，一天的勞累也隨之煙消云散了。李義想，等江城的疫情一結束，他就立刻回到老爸身邊，好好陪陪他老人家！想著想著，李義不知不覺心滿意足地睡著了……在夢里，他夢到自己和老爸開心地坐在一起，快樂地喝酒聊天呢！
繁忙的日子就像高速旋轉的飛輪一樣快。似乎在轉眼之間，李義已經(jīng)在江城工作兩個多月了。在全體醫(yī)務人員的辛勤工作和共同努力下，江城的疫情越來越少，已經(jīng)半個多月沒有增加一名新的病人了。勝利的曙光就像冬去春來的腳步一樣越來越近了，于是上級決定將他們這20人從江城撤回來。
坐在回家的大巴車上，已經(jīng)離家兩個多月的李義心潮澎湃，思緒萬千。一想到今天就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老爸和妻子，他的心情是何等的開心與激動呀！同時為了給老爸和妻子一個驚喜，他并沒有打電話告訴他們，而是歡天喜地地觀看了一段老爸早晨發(fā)給他的視頻：“兒子，我早餐吃的油條、雞蛋、粥，沾了一滴子‘大風歌’，早餐后，我還出門到小區(qū)里了散了一會步，正巧遇到你劉姨了，她說這段時間沒有看到你，她還有點想你呢……”視頻里的老爸一邊開心的吃著東西一邊快樂地微笑著，歡快、溫馨的場景看得李義熱淚盈眶。李義知道，爸爸嘴里說的劉姨是爸爸的中學同學，原來就在他們醫(yī)院做肝病科大夫，她和老爸的同學情一直非常好。既然老爸出門還遇到了劉姨，看來他的身體比想象中的還要好，李義欣慰地想。
李義伸出手擦了擦淚眼模糊的雙眼，扭頭望了望身后快速離自己遠去的江城，想想自己和同事們在這里辛苦奮斗了六十多個日日夜夜的光景，依依不舍的心情油然而生：遙想當初他們早出晚歸，不辭勞苦、爭分奪秒地搶救每一位患者，工作雖然異常辛苦，但是每一位醫(yī)護人員卻充滿著無窮無盡的熱情和力量；當他們看到自己醫(yī)治的病人一個個慢慢地恢復了健康，那種救死扶傷、普濟眾生后的幸福感，情不自禁地涌上心來；而現(xiàn)在，自己和同事們突然要離開這個曾經(jīng)辛苦工作過的地方，李義心里忽然有一種空蕩蕩的、悵然若失的感覺——畢竟自己曾經(jīng)在這里拼搏過、奮斗過、努力過、付出過；這些拼搏和奮斗、努力和付出，就像熠熠生輝、不可磨滅的人生履歷，足以讓自己刻骨銘心、畢生難忘！
汽車像一匹四蹄生風的駿馬似的在高速公路上飛馳。雖然車速已經(jīng)很快了，可是和李義歸心似箭的心比起來，車速依然顯得那么慢！李義恨不得立刻回到久違的故鄉(xiāng)鳳縣！立刻就見到久違的老父親！他想，當他與久別重逢的老父親四目相對的時候，兩個人的眼淚會不會奪眶而出呢？
汽車開進鳳縣人民醫(yī)院的時候，醫(yī)院里站滿了歡迎他們凱旋歸來的同事們。他們有的人挑著“歡迎英雄凱旋歸來”的橫幅，有的人手捧著五顏六色的鮮花，個個臉上都洋溢著像春天最美的花兒一樣美麗的笑容。但李義卻仿佛對鮮花錦簇、人聲鼎沸的人群視而不見一般，他從歡迎的人群中像滑溜溜的泥鰍一樣擠出來，馬不停蹄地往家趕，仿佛這個世界上除了老爸其余一切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他一邊狂奔，一邊在心里千萬遍的呼喊：“爸爸，我回來了！爸爸，我回來了！我終于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您了！”
李義像一陣旋風似的沖進家里，沖到爸爸的臥室——爸爸的臥室空蕩蕩的，床頭上，嵌在黑鏡框里的爸爸正用慈祥的目光飽含溫情的望著他……
“爸！”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聲之后，李義“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悲痛欲絕……
妻子在旁邊輕聲地安慰了他許久，李義才慢慢地停止了哭泣，他哽咽著問妻子：“爸爸啥時候走的？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而且……而且……今天早晨我還……看到爸爸發(fā)給我的視頻……”李義突然沉默下來，然后喃喃道，“難道……難道……是……是……你和爸爸……”
李義心里似乎明白了一切……
妻子深情地望著李義，不無傷感地說：“是的。其實爸爸早就感覺到你去江城參加‘戰(zhàn)疫’了。他既擔心你在江城的安危，又怕他的病情影響到你的工作，所以他老人家一直不讓我告訴你他的真實情況……臨走之前的日子里，爸爸用手機錄下很多句話，又拍攝了許多關于他的短視頻，叮囑我每天都要用他的微信發(fā)給你……”
“爸！”李義又一次跪在深明大義的父親的遺像前，淚如雨下。……淚眼朦朧中，李義仿佛感覺到父親緩緩走到他的身邊，用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說，孩子，你是個好兒子，爸爸為你感到驕傲和自豪……但痛哭中的李義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親愛的父親再也回不來了，再也不會和他一起開心地喝著“大風歌”酒快樂地吟唱《大風歌》了……
一年之后的暮春，父親去世一周年的忌日，李義早早地準備好各種祭品，特別是老爸最愛喝的“大風歌”酒。佇立在父親的墳前，淚眼模糊的李義仿佛又一次看到自己的父親在低聲的吟唱：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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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海軍，徐州豐縣人，中共黨員，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徐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豐縣作協(xié)秘書長，教育工作者，曾多次在報刊、雜志、網(wǎng)站等發(fā)表小小說、散文、雜文等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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