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養(yǎng)

李志勇

“現(xiàn)在散會!”經(jīng)理話音剛落，頓時一陣喧嘩聲響起，大家如同開閘的洪水，陸續(xù)向門外涌去。娜娜手持盲杖，“噠噠噠”地敲擊著地面，臉上露出得意的笑臉。她的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自從請長假“下海經(jīng)商”，每月都要向單位交幾拾元的管理費，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而現(xiàn)在好了，會上剛剛宣布，只要辦理退養(yǎng)后，再也不用往外掏錢，還能凈得一份退養(yǎng)工資，這不正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嗎？
走出辦公樓，娜娜聽見“嗯哼”一聲熟悉的咳嗽，她迅速追趕上走在前面的德福，心想多拉上個抱團“下海”的也好。便問：“德福，你打算退嗎？”他放緩腳步答：“我還沒想好呢。”娜娜又說：“這還用想嗎？今年你才40歲，退養(yǎng)后天天都不用上班，每月還可以領(lǐng)幾百元的退養(yǎng)工資，自己想干啥就干啥，有這樣的好事干嘛不退？”德福被她說得連連點頭。
回到家，“叮叮咣咣”的響聲，把德福帶入了熱氣騰騰的廚房。他看見妻子正“嗞啦嗞啦”地炒著菜，從后面一把摟住了她的腰，妻子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你嚇死我了，還不去擺碗筷。”倆口子吃著飯，德福說：“我們老大宣布了，40歲以上的可以辦退養(yǎng)，單位共有十二個人到了年齡，想退養(yǎng)的就可以打報告，你說要不要退呢？”妻子被一口菜湯嗆著了，大聲地咳了幾下，她拍了拍前胸，緩口氣說：“你象顆釘子一樣，每天在柜臺前站著上班，一站就是4個小時，已經(jīng)都站出毛病來了。既然有這樣的機會，那你就干脆退了吧。”殊不知，報告送上去，沒幾天單位就宣布了德福的退養(yǎng)待遇，不想自謀生路的他，卻把退養(yǎng)當成了退休，坐享其成地擠身于“老年大軍”。
早餐后，德福來到客廳，把一杯熱茶放在了茶幾上。然后用力展開握緊拳頭的雙手，使勁伸著懶腰，“哦”地打了個雞鳴般的哈欠。他推開紗門，正準備去陽臺眺望山城景色，突然一只蜜蜂飛了進來，他趕緊退回屋里，關(guān)上紗門。他的頭尋著“嗡嗡”的叫聲，跟著飛來飛去的蜜蜂轉(zhuǎn)動，蜜蜂飛向透著光亮的窗口，被玻璃擋了回來，“嗡嗡”地在玻璃上拼命往外沖。德福隨手找了一本雜志，往玻璃上一拍，“啪”的一聲蜜蜂落在了沙發(fā)上。他瞧了瞧，見蜜蜂沒動彈：“你還會裝死呀。”他找來一個空藥瓶，將蜜蜂放入瓶內(nèi)。這時，蜜蜂腿腳有些微微顫抖，翅膀撲閃了幾下，便緩緩蘇醒過來，德福趕緊將蓋子擰上，又去找來一個錐子，在瓶蓋上扎了三個洞，嘴里念叨:“嘿嘿，你敢私闖民宅，老子讓你坐班房。”
德福坐到了桌前，將一張白紙用小刀裁成一張張小紙片，在每張小紙片上按順序?qū)懮弦晃粩?shù)字。然后揉成一個個小紙團，放進盒子里，合上蓋子用力搖了搖。打開盒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紙團，展開后把上面的數(shù)字寫在了另一張紙條上。接著，又將寫著數(shù)字的小紙片重新揉成了小紙團，再放進盒子里，合上蓋子用力搖晃著。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一次比一次搖得起勁，搖得投入，搖得面紅耳赤。搖到高潮時，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蹲著馬步，上下左右地打著圈圈，翻云復(fù)海地搖晃著。仿佛自己手中握著的是“搖錢樹”，能把1百萬搖下來。然后，德福揣上寫著一串串號碼的紙條，來到了彩票站，他將紙條和4元錢遞到售票員手上，售票員把兩張彩票交給了他。
街道上，夕陽的余輝把路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呼啦呼啦”的洗牌聲和罵罵咧咧的爭吵聲此起彼伏。德福走出麻將館，朝著回家的方向甩開了雙腿，他從襯衣口袋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慢悠悠地用手指將一張張紙幣展開，邊邊角角抹平，整齊地疊在了一起，一角、二角、五角……地數(shù)著錢。他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三叉路口，隱隱感覺踩上了什么東西？他往地上看了看，原來是一堆紙殼，不由喜出望外，心想又可以買兩張彩票，摸幾把麻將了。胡子拉碴的德福，好似做賊般抬頭看了看四周，“嗯哼”不自主地咳嗽一聲，給自己壯了壯膽，他趕緊把錢揣進了兜里，蹲下身，“稀里嘩啦”地慌忙將紙殼疊在了一起。
“德福，是你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德福的手顫抖了一下，他回頭看見是與自己一起退養(yǎng)的盲女娜娜，刷地臉紅到了脖子上，“嘿嘿，是、是我。”他尷尬地應(yīng)了一聲，嘴角不停地抽搐著。身著紅色旗袍的娜娜，從自己開的“新華文具商城”出來，她抱著紙殼的手指上，戴著的寶石戒指閃閃發(fā)光。娜娜說：“聽到咳嗽聲，我猜想就是你。”接著，她將手中的紙殼放在了地上，起身拍了拍手，若無其事地說：“德福，員工已經(jīng)下班了，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把里面那堆紙殼都拿走。”

作者簡介：李志勇、男、漢族，因工失明，江西省崇義縣文廣新旅局退休，江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中國作家》、《中國殘疾人》、《盲人月刊》、《南方日報》、《南方都市報》等紙媒，均有小說、散文、詩歌、評論在全國賽事獲獎，收入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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