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站在鳳凰山頂，又一次恢復(fù)了他那叱吒風(fēng)云的神態(tài)。清風(fēng)呼呼掠過他那斑白的發(fā)際，掀動他的衣襟，將軍頃刻有了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他仿佛又騎上那疾如風(fēng)閃如電的“雪龍”，揮動他的千軍萬馬，朝鳳凰山?jīng)_殺過來。
將軍還望見自己的弟兄像道道咆哮的山洪，怒吼著翻卷著沖向山頂，而對手卻像泄洪的閘門驟然開啟，向另一側(cè)山下傾泄而下，將軍站在山風(fēng)獵獵的山頭，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對手其實就是將軍老鄉(xiāng)。那時，他們在地坪河里是一對十分要好的伙伴。同時也是兒童游戲的一對好對手。將軍在家中是根獨苗，父母怕不好養(yǎng)大，就給他起了賤名“狗兒”。對手家里兄妹五個，他排行老二，所以得了個“二牛”的小名兒。
狗兒和二牛長大后正逢亂世，那時常有混戰(zhàn)的軍隊從地坪河里經(jīng)過，他們分別被殺得所剩無幾的軍隊拉去補了員，歷經(jīng)了無數(shù)次血戰(zhàn)，一步一個腳印從士兵當?shù)搅藢④�，所不同的是，他們各自懷著不同的追求走上了兩條不同的路。幾十年的金戈鐵馬生涯中，將軍常盼望有機會和昔日的對手好好干一仗，決出個你負我勝，但兩個常勝將軍總是不能謀面，直到那一年秋天，兩人在家鄉(xiāng)的一座縣城的爭奪戰(zhàn)中相遇了。那真是一場惡戰(zhàn)，打了一天一夜，還是難解難分，最后膠著在鳳凰山一帶，兩位對手僵持不下。就在天平不向任何一邊傾斜之時，將軍的后方幾個工廠里沖出來了上千名青壯工人，他們甩掉了衣服，一律光著上身，從將軍身旁倒下的兵士手中接過長槍和大刀，不要命地向前面沖去。將軍愣了一下，旋即策動他那匹“雪龍”，帶著他那特殊的混合編隊風(fēng)掃殘云般殺向鳳凰山。
后來，將軍常說：這一仗是家鄉(xiāng)人民幫他打贏的。將軍對此總是念念不忘!將軍還感嘆：“得人心者得天下啊!”
將軍一直是家鄉(xiāng)人民的驕傲，將軍離休后就回到了他與對手決戰(zhàn)的家鄉(xiāng)。將軍就住在鳳凰山腳下，將軍喜歡聽他昔日戰(zhàn)友的沖殺之聲，將軍每夜都從那些喊殺聲中一個一個地辨認他們的容貌，一個一個地呼叫著他們的名字。
將軍曾多次建議縣里把鳳凰山改為青少年教育基地，將軍還拿了自己的平生積蓄五萬元，要縣里在鳳凰山頂上修一個紀念碑，建一個紀念館，以告慰長眠于此的烈士，無奈縣里一直拿不出更多的投資，鳳凰山下變化萬千，鳳凰山上依然如故。
每每想到此事，將軍不禁喟然長嘆。不得已，將軍傾盡自己所有積蓄，請人把一些戰(zhàn)友和戰(zhàn)爭場面繪在彩陶上，陳列于鳳凰山頂。
近來，將軍聽說他那漂零海外的對手有意落葉歸根。對手已致電縣里，說是擬將自己的積蓄1000萬投向家鄉(xiāng)，以造福鄉(xiāng)梓，條件只有一個，就要縣里同意他在鳳凰山上造一棟房子，怡養(yǎng)天年。
將軍原以為縣里會予以拒絕，將軍甚至嗤之以鼻，錢能買動家鄉(xiāng)父老?哼!
令將軍驚異的是，縣里竟然接受了對手的條件。縣里還在小范圍內(nèi)搞了一次民意調(diào)查，百分之八十的人說，有這樣的好事，怎能拒之門外?
將軍長嘆一聲：“得人心者得天下啊!”
將軍于是一日便見老了。他本來年事已高，但他過去身體硬朗，將軍知道那是他的精神年輕。可現(xiàn)在將軍的精神也老了。
一陣鼓樂聲向山上飄來，將軍抬頭一看，只見縣里的一些頭面人物簇擁著他的對手從山下走來，由中小學(xué)生組成的鼓樂隊形成了三個方陣，方陣前面和后邊還有許多背照像機、扛攝像機的記者……
將軍仿佛看見對手微笑著立于他的前面，將軍仿佛看見對手猛地掄起鐵鍬，向他頭上挖來，將軍還仿佛聽見對手說了一句“奠基……”
將軍倒了下去。將軍倒在自己打過勝仗的土地上。
將軍永遠地再也起不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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