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還是戈壁,一望無際的戈壁,粗礪瘆人的白毛風呼呼地吹著無邊的曠野。猶如一只快腿的野狗,從貧窮的小村這邊一下子竄到小村的那一邊,把院子里扣著醬缸的破鐵盆吹得叮當亂響。“他奶奶的,我怎么就托生在這么個破地方?”艾道年一邊埋怨著天氣,一邊對自己的女兒說“華華我告訴你,你說什么也不能在咱這找婆家。這里整天就知道刮風。等明兒托托人我從遠處給你找個好婆家,到時把你媽也接走,這樣一盆飯,半盆沙的日子我可是過得夠夠的了。”
叫艾生華的姑娘沒有說話。對于父親的說法,她是不認同的,因為在他們這樣只有百八十人的小村子里,她早已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兩個人也算青梅竹馬,對于父親提出的問題,姑娘當然不能接受,于是在一次和自己的愛人仁昆南約會時,她滿臉愁容,一句話也沒有說。
“你怎么啦?怎么像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的,一句話也不說?”
“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你倒是說呀!”
“要不,要不咱倆私奔吧。”生華雙手急切地拉著昆南的手。臉上露出著急的樣子。
“你今天怎么啦?好好的。你為什么說這些話?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你不知道,我爸不想讓我在咱們這兒找婆家,他煩咱們這兒,嫌棄這里整天刮風,都把日子刮窮了。他說很快就會在外地給我找一家,這樣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嗨,就這事啦?我還以為什么大事呢。你還沒打仗,就讓對方的火力嚇到了?沒關系,不管咋說,咱總得讓他知道咱之間的關系,不能一槍不放就繳械投降了。這樣吧,明天我和我父親就到你家提親,看他怎么說。你看好不好?”
第二天,仁昆南和他的父親來到了生華家。一進門,只見生華的父親正耷拉著一張臉,嘴里抽著一鍋旱煙,裊裊的霧氣在屋里回蕩。見到爺倆進到屋來,他并沒有吭氣。昆南父親說道:“老兄,看你這勁頭怎么不對啊,咋了?”
道年老漢慢慢的吐出一個煙圈,像是吐出多年的怨氣。幽幽地說道“沒啥,就是自己生自己的氣,你說我干啥生在這么個兔子不拉糞的地方?還好,我生了個閨女,不像我,東躲躲不得,西藏藏不得。我呀,過幾天我就托人給她找個遠婆家,省得她天天和我一樣吃沙子。”
“嗨,兒孫自有兒孫福,咱也不用管那么多。今天我就是給我大侄女提親來了。”
“是嗎,對方是哪的,多大了,有工作嗎?......”
一連串的問題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昆南的父親急忙說,“得,你也不用問我了,對方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我家這小子,你給個話,愿意還是不愿意?”
道年聽了這話,默默地吸了一口煙,又像把多年的怨氣咽了回去。隨后重重地吐了出來。對于現在的情況,他有些措手不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南南是個好孩子,人老實,勤干活,不惜力,是咱們看著長大的。這絕對錯不了。可我剛才已經說了,我家華華是不可能在咱村子里找婆家的。你們還是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大伯,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咱村子雖小,也全是戈壁,難道我們就沒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了嗎?誰會說一二十年之后,這里就不會是一望無際的大森林,人們不向往這里?”
“哦,聽這意思,你想改變這茫茫戈壁灘?"
“是,只要大伯給我十年的時間。為了我心愛的人,我愿意改變這里。”
“你憑什么要我給你十年,這話竟撿大個的說。你要知道,十年對一個姑娘意味著什么?我不可能把我姑娘的大好青春都白白浪費在你身上。”“爹,我不管意味著什么,我就知道,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你要是不同意,我什么人也不嫁。”生華在一旁噘著嘴說道。
“你敢,還反了你。”
“求求大伯,給我個機會吧!”
“是啊,爹,你就讓他試試嘛,我愿意用我十年的時間賭自己的幸福。”
“我呀,不可能你們說啥就是啥,要想娶我的閨女,那還得等看看再說。”
昆南吃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他私下和生華商量,一定給她父親個驚喜。讓他瞧瞧,知道他們是有夢想的。并且這個夢想一定會實現。可怎么治理這無垠的戈壁呢?經過一個夜晚的冥思苦想,他終于記起:自家不太遠的一位姑姑遠嫁東北,前年回家的時候還講過林場趣事。那里肯定有樹種。把它拿回來種上,不就有樹苗了嗎?現在正是冬天,正是打樹種的好時候。明天就動身。
說干就干,第二天昆南開拔了。坐上火車一路奔向姑姑家。到了姑姑家,他連個立正兒都沒打,在表弟的帶領下進了林子,沒膝的積雪掩蓋了空地。到處是一片白茫茫。打起樹種來累得他呼呼直喘?梢幌氲皆诩业戎纳A,他的心中就充滿了甜蜜。干活也不覺得累。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采集了一小口袋樹種,他剛想和表弟炫耀一下,可抬頭一看。表弟不知哪里去了。昆南的頭“嗡”一下子大起來。怎么辦?大冬天的,這人生地不熟的,表弟一走,他連家都回不去。想到這兒他身上出了一層白毛汗。“表弟……表弟”正在呼喊著表弟,不遠處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一只熊。真是拐黃鼬偏咬病鴨子。如何是好哇?粗沸芤徊讲奖平K偷叵肫稹9霉脟诟浪,見到熊,必須躺在地上裝死,就能逃過一劫。不管真假,于是他趕緊躺在雪地上死了過去。熊來到他跟前,嗅了嗅,走了。這下子可把昆南嚇得夠嗆。熊走了以后,他還渾身嘚嘚而顫。不一會表弟來到他面前,原來他是解手去了。一會兒工夫,鬧了這么一場。
昆南采了好多樹種,大包小包地帶回家中。轉過年入春,昆南就進入了育種模式。他選取了一塊地勢相對而言較好的地塊,用攔耙松土,耙地。一桶一桶挑來水把地塊弄濕,再從豬圈里起來肥料。把肥料細細的灑在里面。然后開壟播種。不幾天,小苗頂著露水,已經郁郁蔥蔥了?粗鴦倓倎淼绞澜绲男∶,他好像看到了希望。他精心地侍弄這些小苗,每天給他們除草,澆水?扇f萬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一天夜里,突如其來一場大風又一次席卷了這塊戈壁,結束了小苗的性命,一畦畦小苗在大風的抽打下就這樣沒了。天啊。這可如何是好?昆南急得似乎一夜之間掉光了他那令人羨慕的頭發(fā)。道年老漢一聽說這事,對女兒說到“丫頭,你看我說啥來著,這茫茫戈壁不是那么好治理的,我看你也不必等他了,他治理戈壁治理他的戈壁,咱該找咱的婆家找咱的婆家。井水不犯河水。”當昆南從生華那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急的掉出了眼淚?伤敛裂蹨I,又一次踏上去東北的列車。再一次取種子,他相信,困難是暫時的。
又一年,他對待小苗更加仔細了,他給小苗培土,可能就是這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他加緊了小苗這一時期的管理。終于小苗保住了,他又一棵一棵的把樹苗栽在戈壁上。生華看他辛苦,也主動加入了進來。可天不遂人愿,白山黑水之地的樹苗不同于茫茫戈壁。眼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種植的樹苗那么健壯,可移栽過去卻一點點枯萎,死去,昆南和生華的心在淌血。道年老漢這次說什么也不讓生華在等昆南了。于是他找來媒婆,要給生華找婆家?缮A卻說什么都不愿意,拿出了以死抗爭的勁頭,她表示,如果不同意她和昆南好,自己寧可私奔,情愿一死,也不會嫁到別處。這一招,可把老漢嚇壞了,他跺了跺腳,又咬了咬牙,氣急敗壞的說“好,我就再給他三年,要是三年之后,還是這樣,那時我給你找的婆家,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生華腦袋一伸,脖子一挺,高聲說到“成”。愿望達成,生華高興的來找昆南。等到生華見到昆南的時候,他正手摳著頭發(fā),蹲在那里,像一只逗敗得公雞。生華走過去,用手攬住他,輕聲說“不怕,一切事情都會解決的,不行,我們再找別的辦法。我爸爸已經同意再給我們三年的時間了,我相信,三年我們一定成功。”
對,我們一定能成功!我去沙漠,找種子,不信不成功。”明天我就去找。”不料天無絕人之路。哎,天上掉下個粘豆包,一個年輕的小伙告訴他,全國綠化的春天已經開始了。上邊出種子,都是一些紅柳,沙棗,胡楊之類的。出技術,來幫助大家治理這塊戈壁,昆南一聽,他簡直要樂瘋了。他一下子竄起來,拉著生華的手,直沖進綠化服務站來取經,從此后,陪他們吃,陪他們住,整天泡在一起,毫無顧忌地干了起了。他從技術員身上學到了一身的本領。治理的戈壁也是初見成效。
三年過去了,昆南已經成為縣里綠化能手,道年老漢也已經不是以前對昆南的態(tài)度,他實心實意的到昆南家道了歉。聽著啁啾的鳥鳴,看著偶爾出沒的野兔,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家鄉(xiāng)是這么美,他慶幸,多虧把閨女留下,留在這藍天白云,綠野仙蹤的勝地,這,還得感謝昆南那小子!想著想著,道年老漢得意的笑了。他決定,等入了冬就給閨女辦婚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