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見到過他,也不曾聽聞過他的綽號。
那日天氣突然轉(zhuǎn)變,由晴變?yōu)橛。正在街上行走的她只好躲到最近的一個屋檐下。躲了將近半個鐘頭,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她便抬起頭望向鉛色的天空,似乎要從它那尋找希望。
她身后緊閉的房門開了一條縫,一個男人從里面仔細打量著她。她穿著紅色的連衣裙,簡樸且大方。腳下是一雙磨破邊的紅色低跟鞋——這身裝扮跟昂貴不著邊際,甚至有些窮困。他知道在城市的邊界有一個稱作貧民窟的地方,而她自然是來自那個地方的。在她望向前面街角的車輛時,他看見她清秀的面孔,端正的五官,雖然不是很精致,但算得上是個美女。他盯著她,似乎在思索什么。過了一會兒,他故意弄出開門的響聲以引起她的注意。然后,他大聲說要請她進來坐坐——依靠在門上的姿勢和說話的語氣,容不得對方拒絕。她看著他,沒有想過要拒絕——道了聲謝,徑直走進去。
她坐在他幾天前剛買的古典皮質(zhì)沙發(fā)上。他用桌上價值不菲的青瓷杯子盛茶水,放到她面前。隨后他坐下,問:“你一個人上街做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只好上街。”她的雙手不知道該放哪,最后端正地放在腿上。“我很好奇,你為什么要請我進來坐?”
“我被你的那身紅色連衣裙吸引住了。從窗戶里。”他指了下大門的左側(cè),正對著街上的窗戶,“對了,你聽說過我嗎?”
“沒有,你很有名嗎?”她用一雙單純的眼睛望著他。說完這句話后,她后悔了,不該這樣直率。“不好意思,我是說,我沒有聽過。”
“沒關(guān)系,你沒聽說過就好。以后你會知道的。”
他沒有說話了,用著黑色又犀利的雙眼大膽而無顧忌地盯著她。她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只好四處張望,尋找話題,“你的屋子可真清靜,又大。”
“你的屋子呢?”他反問道。
“我的——狹窄,很小。門也是。像你這樣強壯的人是無法進去的。”
“那是自然,屋子小,門也小。不過,我想我還是進得去,因為我會側(cè)著身走。”
她捂住嘴,輕輕地笑。他坐得離她近了一些。
“我想,我以前見過你。”她說。
“是嗎?在哪?”
“……我記不起來了。是見過你的。我記得。我的的確確是見過你的。”
“哼,這不是你的錯。是我長得太平凡了。”
“哦,想起來了。是在2個小時前。我從這條街走過,你正好在開窗戶。”她看著墻上的鐘說。也許是一個半小時前,總之具體時間她不清楚。她說的是一個大概數(shù)。
“對,兩個小時前,我的確在開窗戶。”他的回答證實了她的話。“你真幽默。你是要回去的時候就下起了雨嗎?”
“是的。很不幸。”
“你該看看天氣預報再出門的。”
“我不喜歡看。”
“我忘了,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孩都喜歡看電視劇,對吧?”
“不,我比較喜歡看書。”
“看什么呢?言情小說?”
“是的,像瓊瑤的那些書,我都喜歡看。”
“這個時代不流行瓊瑤了。”
“我知道,但是瓊瑤阿姨的書真的很棒。比如:《一簾幽夢》。”說到這兒,她那雙大大的黑眼睛綻放出光茫。他很想笑,但是忍住了,聽她繼續(xù)說著白癡的劇情。“女主角犧牲了自己,成全了姐姐。后來遇見了大她許多歲的男主角,終于跟他在一起了。女主角溫柔,善良。男主角癡情,成熟,穩(wěn)重。他們真是天生一對,誰也改變不了。”
他坐得離她更近了,中間僅能插下一顆針。
“頭發(fā)可真漂亮。”他說。他伸出手去撫摸她披在胸前那秀長的黑發(fā),上面還有一些濕潤。她沒有拒絕。于是,他先用手指輕撫柔軟的發(fā)絲,從她胸前滑過。又用手背慢慢地滑回來。她的胸部微微高低起伏。他最后伸出頭,享受發(fā)絲拂過臉龐的感覺。還有乳香的味道。
墻上古老、歷史悠久的鐘正好敲到三點,發(fā)出了三聲沉重的提醒聲。
他與她對視一笑,仿佛知道彼此的想法。
外面街道上行走的人很少,他們趕路的腳步聲被雨聲淹沒。那穿過街道的汽車,時不時地發(fā)出了拖長的嘀嘀聲。雨越下越大,越來越用力地拍打屋頂。有時,會有一道閃電竄進屋中。緊跟著的是隆隆雷聲。誰也不知道那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單獨在一起。沒有人與他們做伴。如果有,那只有時間。
臨走前,他送給她一把新買的紅色雨傘。這紅色好像是用顏料剛?cè)旧先サ,一?jīng)雨水的洗刷,便慢慢地褪掉。遠遠望去,她撐在手中的雨傘猶如一朵開放得正爛漫的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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