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鐘阿大把孫子鐘小民送走時,太陽剛剛升到頭頂。農(nóng)歷八月間的日頭雖然弱一些,但仍火辣辣的燎人。那巨大的火球像是有巨大重負一樣,鐘阿大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已被壓得只剩一坨牛屎一樣躲在腳板底下。
阿大手搭涼蓬朝對面望了望,他看到孫子已過了河,上了大路。
這是孫子開學后第一次回家。孫子在縣一中上高中,他這次回來是帶錢的。盡管上個周開學他已帶了一千多元,可是學費、書費、住宿費一交,身上已經(jīng)只剩下幾元錢了,他只好回家拿錢。孫子是今年夏天考上縣一中的,鐘阿大聽說如今考高中比考大學還難,全縣每年初中畢業(yè)七千多人,可正式錄取還不到一千人,考不上的,只能掏高價買高中上。小民不僅考上了高中,而且是以全鄉(xiāng)第一名成績考上的。鐘阿大為自己高興,也為孫子高興。自從老伴去世、兒子在煤礦出了事故之后,他難得遇到一件舒心事,為此他擺了一桌酒席,請了幾個老朋友慶賀慶賀。在酒過三巡之后,他慷慨地說,他一定要把小民撫養(yǎng)成人,讓他上大學,上國家最好的大學。話說得容易,做起來太艱難了。這不,剛上高中就一直要錢,這以后的日子咋過?
鐘阿大心事重重地走回家,坐在板凳上抽了幾袋煙,心里越想越煩躁。
他們南山村是個苦寒的地方,五年前,兒子就是忍受不了窮困,到山西去挖煤,想掙錢回來蓋樓房,結果去了不到一個月,由于違規(guī)操作被塌死在煤窯里。兒子一死,兒媳婦想到自己年輕,竟然與一個外地生意人私奔了,這個家就只剩下他們爺孫兩個了。
鐘阿大不怪別的,只怪自己命苦,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十多歲,按說人到了這個年齡,已經(jīng)是享清福的時候了,可他享什么清福?大山一樣沉重的擔子還在肩上扛著。要是兒子在,他也用不著操這份心,可兒子已經(jīng)不在了。
昨天晚上,鐘阿大和孫子算了一下賬,高中三年,每學期按三千元算,三年下來,起碼得一萬八千元,這還不包括其他花銷。一萬八千元,這對阿大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字,他到哪里去找?他要是有其它收入就好了,可是這大山里,交通不便,信息閉塞,他能掙什么錢?如果年青,他會到縣城找個營生,掙錢供孫子上學?伤@么大歲數(shù),到縣城能找什么活兒?
阿大一邊抽著煙,一邊苦苦思索著,他感到有些困,便關上門,想躺到床上瞇一會兒。可哪里睡得著,一躺到床上,他就想到了孫子憂戚的面容,孫子剛才走,只拿了不到一百塊錢,這點錢能供他花幾天?孫子一旦沒錢了,可就沒法安心上學了。他現(xiàn)在就這一根獨苗了,要是因為無錢輟學了,那他不就成了罪人?他不能,決不能,他就是掙斷肋骨也要把孫子供應出來。想到這里,鐘阿大感到血直往頭上涌,他一骨碌坐起來,他想無論如何得掙錢,不僅要把孫子上高中的錢掙夠,還要把孫子上大學的錢掙夠。阿大腦子像車輪一樣轉了起來,賣柴,當小工,拾破爛……各種掙錢的路子他都想了,可都不行。他這時才明白其實自己一生很沒用,除了年輕時打過獵外,其它沒有任何一技之長。就在他萬分慚愧時,他腦子里突然想到了一樣東西——麝香。他知道,一旦得到這個東西,孫子不僅上高中的錢有了,上大學的錢也有了。當?shù)赜芯渲V語:黃金有價麝無價,要是能弄到麝香他就什么也不愁了。而麝香長在獐子身上,獐這種動物,不僅靈性,而且奔跑速度異?欤话闳耸遣东@不到的。眼下,阿大沒有別的辦法,只有走捷徑——到南山這大森林里去尋找獐子了。這幾年由于封山育林,山上樹木普遍長起來了,南山的大森林更加茂盛,阿大曾經(jīng)聽好幾個挖藥的人說,他們在挖藥時都看到獐子了。去年的一天下午,阿大正在村頭溪邊菜園里鋤草,一只麂子竟然從山上下到河里喝水,見了他,馬上飛一樣跑掉了。常言說公獐子母麂子,它們本來是同一種動物,有公的就有母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一想到有獐子,阿大整個心都熱了,他迅速下了床,然后搬來了梯子,上了夾樓。樓上堆滿了雜物,有紅薯藤、花生禾、干麥草,還有一些不常用的農(nóng)具。由于長時間不上來,上面結滿了蜘蛛網(wǎng)。阿大用手抹去一道道蛛網(wǎng),徑直在里面一堆苞谷桿子里找,他只扒了幾下,就扒出了一個用油紙包的長東西。油紙包得嚴嚴實實,他把它拿出來,將麻繩解開。油紙一解開,一桿獵槍便出現(xiàn)在眼前。阿大仔細撫摸著這桿熟悉的獵槍,心不禁一下飛越到二、三十年前。那時他年青,獵槍終日不離手,南山里有的是獵物,只要一有空兒,他就到大山林里打獵,每次他都不落空,有時是幾只兔子,有時是幾只野雞,當然還有黃羊,果子貍,最高興的是他一次竟然獵獲了三只大野豬——那是在一個懸崖邊,他一槍將一只野豬打死了,后面兩只野豬以為第一只野豬是故意跳下去的,跟著也跳下去,結果都被摔死了。
阿大手拿著獵槍,從樓口伸出頭向外面張望了一遍,當他確信外面沒有人時,才把獵槍從樓上拿下來。前年鄉(xiāng)上來了一次大清查,全鄉(xiāng)所有獵槍都被繳收了。阿大當時有兩桿獵槍,一舊一新,鄉(xiāng)上也不知道他有幾桿獵槍,他就把那桿舊的上繳了,從而隱瞞了這桿新的。阿大找了一只小碗,倒了些機油,用抹布一點一點的擦洗,約摸一頓飯時間,他已經(jīng)把這桿獵槍擦洗得油光锃亮了。他又從墻洞里拿出一包火藥一包鐵丸。害怕火藥受了潮,阿大把它拿到樓上,攤在一張報紙上晾一晾;他又檢查了一下鐵丸,也沒有一點問題,這下阿大放心了,他把獵槍輕輕靠在床頭的拐角。
太陽已經(jīng)下山,當暮靄一點一點地沉下來的時候,阿大心里充涌著希望。
2
雞叫第二遍阿大就醒了,他睜眼看看窗戶,窗口只露出一團隱隱約約的灰色。他知道,這個時候還不到四點,起來還太早。就想再睡一會兒?墒牵劬﹂]著,心卻是醒的。他心里很奇怪,怎么睡不著呢?昨天晚上他十一點多才睡覺,平時他每天都是九點一過就睡,一直睡到大天亮。今天他是怎么了?心里想要睡好,可是大腦卻一直靈醒著,還像火星一樣,不時蹦出一念頭。
他計劃這次跑三天的路,先從南山的東溝進去,過七里峽,翻五道碥,最后到達千丈崖。這是他三十多年前打獵時常選的路線。這次他之所以選這個線路,是因為在七里峽、五道碥和千丈崖上都有可能碰到獐子。就說七里峽吧,里面峽谷幽深,沿途有溪流、深潭和瀑布,道路崎曲,人跡罕至。獐子極有可能放心大膽地到峽谷里飲水。去年那一次,不是有一只麂子在他眼皮底下跑到河道里飲水嗎?要是在七里峽就打下一只獐子,他不就把力氣省下了嗎?他感到自己的力氣就像貯藏在面缸里的面粉一樣,面粉已漸漸快露缸底了,他要節(jié)省著用。眼看著秋收就要開始了,地里的苞谷要扳,山上的紅薯要挖,緊跟著就要種麥子,這些都是力氣活兒,少了一絲一毫的力氣,活兒就會落下了。所以,他只想快點獵到獐子,最好在七里峽能有獐子出現(xiàn),然后就一槍打死,弄到他渴望得到的麝香。要是七里峽見不到獐子,五道碥則是動物經(jīng)常出沒的場所,那里有五道不急不緩的坡梁,土肥草盛。過去他打獵的時候,就經(jīng)常在五道碥守株待兔,而且十有八九不會落空,他忘記了是在哪一年,就曾經(jīng)在五道碥打死過一只獐子。他希望自己這次能在這里完成打死獐子的任務。當然,有些事并不是你想怎么樣就會怎么樣,阿大活一把年紀了,憑閱歷他深知,命運這東西,就處處愛與人做對。就比如他吧,妻子娘家與他只隔一道山梁,打小的時候,他們就認識。結婚后,倆人恩恩愛愛,可妻子年輕輕的三十多歲就生病去世了。他就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希望兒子能把這個家發(fā)揚光大,可兒子又不幸在煤礦上出了事故。所以呀,他不敢太對命運奢望什么,萬一五道碥打不下獐子,那就千丈崖吧。千丈崖森林茂密,獐子有可能在里面出入。阿大想象著,他一到千丈崖就看到一只巨大的,最好是七、八年以上的的獐子正閉著眼在一棵樹下曬太陽,這時他輕輕地端起槍,瞄準獐子,一槍打去,“叭”,巨大的槍聲響徹了整個森林,獐子應聲倒下,他走近一看,獐子的腹部,竟有大及半斤左右的麝香。這真是太美了,阿大都忍不住被自己的想象感染了,他不禁笑出聲來。這個時候窗戶已經(jīng)白了,他想不能再睡了,便拉亮了燈。
阿大攪了一鍋很稠的苞谷糊湯,他吃了兩大碗。當他感覺渾身舒舒服服之后,這才挎起掛包(里面裝瓶苞谷酒)。為了防止意外,他把獵槍用油紙包住。這一切做好之后,便提上槍出了門。
天已麻麻亮,到處都是霧氣,村子里靜靜的,人們都還沒有起床。阿大做賊似的,踮著腳步,快速地走過村前那段被水沖得豁豁牙牙的路,然后過了河,穿過一片小樹林。這時村子便看不見了。
3
天已經(jīng)亮了,但大霧彌漫,五步之外,什么東西看起來都朦朦朧朧。鐘阿大提著槍,心想真是天公作美呀!他要是在路上碰見了什么人,那可不是玩兒的。雖然獵槍用油紙包著,萬一哪個人用手一摸,那不就壞了事嗎?現(xiàn)在槍支都上繳了,誰要是還藏有獵槍,被公安上知道了,輕則罰款,重則可是要判刑的。既使別人沒發(fā)現(xiàn)他拿著獵槍,單是看見他一大早外出,也會生疑的,多事者會悄悄跟蹤他。要是發(fā)現(xiàn)他是去打獐子,那會更要命的,獐子可是國家保護動物,F(xiàn)在好了,有大霧,他的一切行蹤都被霧氣掩蓋了。
七里峽是一個縱深七里的峽谷,兩邊懸崖峭壁,谷底是一條小溪。外面的光線都不甚明亮,一進入峽谷,更是云霧彌漫,不仔細看,腳下的路幾乎看不清。峽谷里的路很難走。阿大記得原先這里面還有路,可是去年發(fā)洪水,峽谷里的路全被沖毀了,F(xiàn)在里面盡是大大小小的石頭。阿大踩著石頭,一步步前行。路一直是向上抬升的,走走就沒有路了,只得拽住葛藤攀著石壁往上上。石壁上有流水,非常光滑,阿大幾次好險從石壁上摔下來。峽谷里很靜,除了流水聲,阿大聽到的只有走路聲和自己累的氣喘聲。阿大想不到路這么難走,罵了一句,就在一個光滑的大石頭上歇了下來,準備吸幾袋煙,提提神再走。
吸第一袋煙的時候,峽谷里的霧氣正在縷縷抬升,像舞臺的幕布被慢慢拉開一樣,峽谷里的景色漸漸變得清晰。抽第三袋煙的時候,霧氣已經(jīng)徹底沒有了。阿大從而看到了峽谷上面兩山之間那窄窄的藍藍的天。今天是個好天氣!阿大想,從現(xiàn)在起他得正式開始打獵,前面就算趕路了。
阿大將獵槍上的油紙去掉,裝上火藥和鐵丸,然后背起掛包,一邊趕路,一邊環(huán)視著四周。結果七里峽走完了,也沒有發(fā)現(xiàn)獐子的影子,甚至連任何其它動物的影子都沒有。
太陽漸漸升高,四周的林木在陽光下一片翠綠。山里十分寂靜,只能聽到知了斷斷續(xù)續(xù)的鳴叫聲。阿大喝了幾口山泉,他知道,七里峽的路還不算難走,上五道碥才叫難走。
本來是有小路可走的,可越是平坦的地方越不能走。打了幾十年的獵,阿大心里清楚,山上那些動物,都是不愛在路上或平坦的地方逗留,因為它們害怕人類,越是險避的地方它們越喜歡。而獐子這種動物尤其喜歡在險要的崖壁上活動。阿大不禁罵了一句自己笨東西。剛才他還希望在七里峽發(fā)現(xiàn)獐子呢,怎么可能?獐子習慣生活在高山上,怎么會下到谷地?他一個老獵人了,難道連這一點常識都不懂?怎么能憑去年的一次偶然見到麂子在溪邊喝水就斷定獐子會在七里峽里出沒呢?簡直太笨啦。
不過,這不要緊,后面的路還長,下來注意就是了。
太陽的威力在漸漸增大,山勢也在漸漸抬升,一會兒是一片雜草,一會兒是一篷荊棘,一會兒則是密不透風的叢林。阿大端著槍,貓著腰,輕輕往前走。獐子這東西聽覺十分靈敏,只要聽到響聲,哧溜一下他們就會跑掉。阿大盡量不讓自己的腳步發(fā)出聲響,他像獵犬一樣,豎起雙耳,睜著已經(jīng)有些昏花的老眼往前走。汗從他的額頭和兩頰上流了出來,他只是抬起手臂,用衣袖一擦了事,他心里只有一個目標——獐子。
在尋找獵物的時候阿大突然想到了孫子鐘小民。說句心里話,他喜愛孫子已經(jīng)超過自己,孫子幾乎是他一手從小養(yǎng)大的。小民的媽媽是個好吃懶做的女人,她總是找這和那借口,把照看小民的責任推給他。所以小民對他的依戀超過他的父母。小民的爸爸死了,他媽媽曾想帶著他改嫁,小民硬是不愿意。就憑這一點阿大更愛孫子了。要是有的孩子,肯定會跟著媽媽走,過更好的生活。可是小民沒有,而且小民信誓旦旦地說:他決不走,死都不會走。他是多么感激孫子呀,孫子不走,他鐘家的香火就不會斷,他的后繼就有人了。就憑這一點,他累死都值得。孫子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他在學校里從不隨便亂花一分錢。阿大真是難過極了,昨天孫子走的時候,才拿了不到一百塊錢,這點錢能經(jīng)幾下花呀。他知道現(xiàn)在物價漲得怕人,一碗湯面就要幾塊錢,要是省錢吃不好,身體就會累跨的,孫子才十六歲,正是發(fā)育長身體的年齡,飲食上可千萬省不得。阿大感到責任更大,他恨自己一生沒出息,沒有攢下錢財,不能讓孫子舒心地在學校上學。這樣一想,他更加羞愧不安,他真希望眼前馬上出現(xiàn)一只大獐子,讓他一槍打死。由于神情太專注,他竟然把一塊豎立的石頭當成了獐子,又把一只正在吃草的兔子當成了獐子。那只兔子本來能一槍打死的,可他還是放棄了。因為槍聲一響,就可能驚動人,他聽說鄉(xiāng)上那幾個林警,天天都在山上轉悠,要是讓他們發(fā)現(xiàn)了,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不能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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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道碥其實是五道起伏的山梁,每一道山梁,大概就有六、七里路。要是圖捷徑,走起來也并不是太難的,但阿大不能走捷徑,此行的目的決定了他只能沿著陡峭的山梁走,這樣走起來十分吃力。山上過去砍伐厲害,沒什么大樹,可這幾年封山育林。樹長起來了,草也長起來了,還有藤本植物也跟著瘋長了起來。在這樣的山上行走要多難有多難,阿大不斷扒拉著樹枝、雜草行進著,有時遇到荊棘,他則必須繞道走。他的臉上和手臂已經(jīng)被荊棘劃了不少道口子,太陽分外強烈,汗流到傷口上,辣得特別難受。阿大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上午一點左右了,便尋到一棵大一點的樹蔭下歇了下來。
當他往地上一坐時,渾身像是散了架似的,他真想永遠不起了,可不行呀。他躺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后又掏出煙袋,吸了兩鍋。此時他覺得力氣漸漸恢復了,便拿起獵槍。
阿大希望能在五道碥碰到獐子,他認為這種可能性極大,所以在尋找時格外專注,草叢中發(fā)出的任何異樣的響聲都會引起他的警覺,可結果不是兔子就是野雞,還有一次竟然碰到了一條足有一米多長的大蛇。蛇在草叢里蠕動,他靠近時,蛇一下昂起了頭,高高的豎起來,竟有半人高;蛇信子在嘴里一伸一伸的,兩只小小的眼睛陰沉而恐慌地望著他。阿大嚇得頭發(fā)都立起來了。這是一條大黃蛇,沒有毒,但是若讓它纏上,那也不是玩兒的。他想蛇要是再往他跟前撲,他就一槍把它的腦袋打碎?僧斔似饦屆闇蕰r,蛇竟然扭頭跑走了。
阿大又一口氣走了好長時間,一道道山梁被他扔在了身后,可惜的是,他仍然沒有碰到獐子。當黃昏來臨時,他沒有繼續(xù)趕路了,他找到了幾十年前打獵歇宿的一個山洞。這個洞長在一個石壁上,距地面有二米高,住在里面很安全。由于這多年不允許打獵了,洞里也沒人歇息,便長滿了雜草。阿大攀進洞去進行了一番清理,這花了他不少時間。洞里有些潮濕,他弄了好些干草墊上。這還不夠,他又抱了些干柴放在洞里,雖然現(xiàn)在才八月,可這里晚上說不定有些冷,他得生上火;更重要的是,晚上黑乎乎的,有些怕人,有了火,多少能給他壯壯膽。當這些活兒干完時,夜色就濃濃的降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