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小寞,男,二十歲,大三學生,山西南部某城鎮(zhèn)人士。自由作家,圖書策劃人,著有長篇小說《漂零》。
落小寞四歲。這一年,落小寞才四歲。四歲的他,聰明伶俐,已經能夠背唐詩三百首了。這一年,落家突然闖進一個不速之客。他叫落小邪,是落小寞的弟弟。
母親生弟弟的時候,落小寞就在現(xiàn)場。那個時候農村的醫(yī)療條件較差,孕婦生產不像現(xiàn)在這么正規(guī),一般找個接生婆就可以了。
落小寞的母親還算比其他孕婦幸運,有一個在鎮(zhèn)衛(wèi)生院當婦產科醫(yī)生的阿姨。落小寞親切的叫她胖姥姥。就是在那樣簡單的醫(yī)療條件下,在那個被落小寞稱為胖姥姥的老太太的照料下,落小邪安然降生了。
落小寞瞪著小眼睛盯著那個剛剛降生的小家伙。小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塌塌的鼻梁,好丑的一個小孩子。
落小邪過滿月后不久。一天夜里,落小寞聽見父母在悄悄的談話。
父親對母親說:“這孩子怎么這么丑,又是個男孩。咱盼星星,盼月亮就盼再生個女孩,咱家就算是兒女雙全了。哎!我聽說河東有戶人家生了個女孩,可人家那家卻一直想要個男孩,聽人說咱家生了個男孩,想跟咱換,你看咋樣?
母親開始沒有同意,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么能輕易送給別人呢?在父親再三勸說下,母親忍著痛苦,勉強答應了。
過了兩天,落家突然來了兩人,一個男人和一個抱女兒的婦女。那小女孩很可愛,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比落小邪漂亮多了。他們跟父親低估了半天,就把小女孩交到父親的手里。小女孩離開了她的媽媽,哇哇大哭起來。落小邪正被母親抱在懷里,那男人正要抱走落小邪。母親突然不肯換了。父親把小女孩還給那婦女,一把從母親手中奪過落小邪,陪著笑臉交給那男人。男人抱起落小邪正準備走,落小寞一下子抱住男人的腿,死死不放了。母親看到落小寞的舉動,一把從男人手中奪過落小邪。死活不換了。不管父親軟硬兼施,她都沒有再松手。無奈之下,那男人和婦女抱著他們的孩子,落魄地走了。
落小邪終于得救了,沒有被送人。
落小寞七歲。按照國家規(guī)定,他到了入學的年齡了。他必須去村子里的小學校念書了。他舍不得年幼的弟弟落小邪,怕他不在家的日子里沒有人照顧他。而落小邪也特別不愿意離開這個大他四歲的哥哥。哥哥上學那天,落小邪哭的嗚哩哇啦。但落小寞還是去上學了。那天媽媽給了他一毛零花錢,他自己舍不得花,放學跑到小賣部給落小邪買了串棉花糖帶回了家,這也養(yǎng)成了落小邪以后永久的棉花糖情結。
落小寞十三歲。這一年,落小寞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了縣里的重點初中。他又要離開落小邪了,心中很惆悵。落小邪這一年,九歲,讀小學二年級,斗大的字已經能認識不少了。
落小寞十六歲。經過三年的苦讀,落小寞終于如愿以償考上了市里的省重點高中。他去了市里讀高中。落小邪讀小學五年級,小家伙成績很不錯,考個縣重點初中不成問題。
落小寞十八歲。落小寞長大了。這一年,他經歷著人生又一次大的選擇。高考,這個在所有高三學子眼中沉重的字眼也給落小寞帶來一絲壓力。在高中,他是班上的牛人,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高考過后,落小寞感覺良好。報志愿的時候,他選擇了北京的一所一本院校。數(shù)天后,他如愿收到了大學的通知書。9月,帶著家里到處借來的學費、生活費,落小寞載著他的夢想北上京城。這一年,落小邪十四歲,在縣中讀初二。臨走的時候,落小寞拍著弟弟的頭說:“弟弟,好好學!來年考上高中,將來一定要考到北京來啊。哥在北京等著你!”落小邪點點頭,眼中淚光晶瑩,目送著落小寞上了火車,直到火車遠去……
落小寞二十一歲。落小寞已經在北京漂泊了三年了,成了名副其實的北漂。他還在讀大三,新聞傳播專業(yè)。他一年前讀大二的時候就自己打工賺學費了,F(xiàn)在他已經有了女朋友,有了自己的生活。女朋友是地道的北京人,和落小寞是同一個專業(yè)的同學。
家里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落小邪正讀高二。這年暑假,落小寞辛辛苦苦籌集多年的小說《飄零》終于由國家級出版社出版了,書賣的很好,落小寞也因此拿到一筆不菲的資金。他帶著女朋友,決定回家去看看父母、弟弟。
落小寞帶著女友回到了闊別三年的故鄉(xiāng)。他到L城的時候,先去看了還在補課的落小邪。落小邪長大了,一米八零的大個頭比落小寞都高一頭了。女友特地去超市給落小寞買了很多補品。馬上就升入高三了,學習緊張壓力大,該好好補一補了。他們還一道去書店幫落小邪選了好多有價值的參考書和復習資料。過來人了,他深知這些資料的價值。他們還帶著落小邪美美的吃了頓大餐,老在學校食堂吃,落小邪整個人都瘦了。
離開L城,落小寞和女友回鄉(xiāng)去看久別的父母。父母老了。看到兒子這么出息的,還帶回了兒媳婦,老人別提有多高興了。女友和母親很談的來,兩人在廚房張羅著飯菜。他和父親坐在外屋聊天。
“爸,小邪說話就高三了,您準備讓他考什么學校啊?”
“都大了,由你們自己去吧!爸又不懂得,管那些個事情干什么。只要你們以后過的好,我就安心了。”
“你別這么說啊,爸。這么多年,您和媽供我們兄弟上學,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您就只盼著我們過的好,就不想想您自己。我剛出了本書,賣的還不錯,也掙了點錢,給小邪上大學用,基本夠了。你看這是我的書。”說著,落小寞就把那本《飄零》遞給了父親。
老父親捧著兒子的書,淚眼朦朧。
“爸,給!這是我給小邪上學準備的學費,你收好!以后,你和我媽也別勞累著自己了,好好在家呆著就得了。”落小寞拿出存折,遞給父親。
“不,我怎么能收呢?你畢業(yè)了不得馬上結婚,買樓房!這不都得用錢!爸還能支撐下來!”老父親推辭著。
“爸,你就拿著吧!我和小婭早就商量好了!我們結婚一切從簡,先租房子!最重要的是先把弟弟供出來再說!不能再讓你和我媽受苦了!您就拿著吧!”落小寞硬是把存折又塞給了父親。
老父親無語凝噎。
飯菜張羅好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只是少了落小邪。
在家里,小住幾日,落小寞和女友離別家鄉(xiāng),踏上回京的列車。
臨走時,落小寞沒去看弟弟。只是給他打了個電話,電話里囑咐落小邪要好好學習。
落小邪
我叫落小邪,山西南部L城一中高二理科實驗班學生,今年十七歲。我哥落小寞,在北京讀大三學生。
我跟我哥落小寞的感情很深。哥大我四歲。
我這條命是哥給了。我剛出生的時候,爸想把我跟人家換個女孩。是哥抱住那個要抱我走的男人的腿死死不放,我媽才奪回了我。
所以,從小到大,我就特恨我爸。我想我這輩子最親的就是我哥和我媽了。哥知道我的想法后,多次找我談話。他給我講了爸的不容易,講爸這么多年來供我們兄弟讀書的不容易,講了許多……他說,不管爸曾經做過什么,他都是我們的爸,他都是愛我們的!我們不能恨自己的父親。我聽了哥的教導,對爸的恨一點點消失了。
記得哥上小學第一天,我才三歲。哥走的時候,我哭的很傷心。哥放學的時候就花光了媽給的一毛錢給我買了一串棉花糖。那時候,一毛前可以買好多其他糖的。但哥偏選擇了最貴的棉花糖。因為他知道我是不能吃別的糖的。從此,我就愛上了棉花糖。哥對我好,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從小到大,哥和我都是離多聚少。小學以后,他就一直漂泊在外邊求學了。所以,我們真正共同度過的時光就只有哥小學畢業(yè)前的那些日子。那些年里,哥都一直無微不至地關心著我。小時候,我特調皮,經常遭爸爸的打,哥就替我求情,最后也一道陪我挨打了。村里的其他小孩子總喜歡欺負我,哥就一個一個收拾,替我出氣。他曾經一個人單挑過十來個孩子,最后打的兩敗俱傷,哥渾身疼痛帶著年幼的我回家了。
上初中以后,我和哥不常見面,但是哥始終沒有忘記對我的關心。他每次從縣里市里回來的時候,總不忘記用他省下來的生活費給我買許多好看的書和好多好吃的零食。但他自己從來不吃。在家沒事的時候,他就輔導我學習,并一直教導我學習一定要刻苦,持之以恒。我一直謹記著哥的話。
今年暑假,哥帶著嫂子回到了闊別三年的家鄉(xiāng)。他剛下車就先來看我。嫂子是個很漂亮的北京女孩子,人和藹可親,笑容滿面。我為哥找到這么一個好嫂子感到高興。哥看我的時候,帶了好些個補品,都是嫂子買的。他們還帶我去書店選了好些個參考書和資料,還一起去吃了大餐。哥的小說《飄零》出版了,拿了一筆不菲的稿費,大部分都交給了爸,給我上大學用。我的心里酸酸的,在滴血。他還送我一本他的小說,我仔細讀了,是哥的自傳體,從字里行間,我讀懂了哥。這些年,他沒有少受苦,我好心疼哥。將來有出息了,一定好好報答哥。
看完我,哥和嫂子回家看爸媽去了。
幾天后,我接到哥打過來的電話,說要走了,時間緊就不過來看我。他最后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上北京的大學。我深深記在心里。
如今,哥已經回北京好多天了。也沒有個音信。我怪想他的。
我依然在悶熱的教室里補著高三的課程。一開學,我們就真的是準高三了。壓在我身上的擔子很重,哥,嫂子,爸,媽,我們一家人的期望,可都在我身上了。我會更加努力學習,決不辜負他們的期望,考上北京的大學。
外面下雨了,我坐在教學樓過道里,翻著蘇軾的詩集,突然一首詩映入我眼簾: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我的心疼了,淚水模糊了雙眼。轉身返回教室,攤開紙,寫下了上面的話。謹以此文紀念我們兄弟共同走過的一十六個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