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它,我就救泠兒。”
我沖過去,奪下陳沨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救泠兒。”
精神恍惚中,我看到泠兒憔悴的身影,在哭著喊我,“姐,姐……”看到陳沨復(fù)雜的眼神,看到周袂焦急的神色,“璘璘……”
就都由我結(jié)束吧。
一切愛恨。
今夜,新月如眉。初冬時分,空氣里透著一絲凜冽的寒風(fēng),陳沨的簫聲凄楚。我點燃檀香,香氣溫柔繚繞。
轉(zhuǎn)眼,我為泠兒焚香祈禱,已恍惚十余年。
逝者已逝,輾轉(zhuǎn)十年。和我一樣始終沉溺回憶的,除了已逝的爹娘,怕只剩陳沨。
這個昔日愛笑、愛說的俊朗男子,在泠兒死去的那個月夜,仿佛同時死去,現(xiàn)在活著的不過是具軀殼罷了。
和我日夜焚香祈禱一樣,陳沨固執(zhí)地用他凄美的簫聲為泠兒含淚祭奠。
泠兒,你終是幸福的,他終是你的。
明天,我將離開這里,離開這恍若隔世的回憶。泠兒,讓我最后一次想你。
泠兒是姨娘的女兒。雖然,自姨娘來到府里,娘再無笑容。但,我真的很愛泠兒。
遇到陳沨前,我們一直是一對親密無間,羨煞旁人的姐妹。本來,我們也許就會這么過一輩子。嫁一個父母指定的人,無愛也無恨,也很幸福吧!
十五年前,爹娘做主為我訂下和陳沨的婚事。躲在廳堂的帳幔后,是我和泠兒第一次見到陳沨。
宿命。
愛上這個沉穩(wěn)俊朗的男子,似乎是一瞬間的事。
“你就是林璘?”我羞怯點頭,卻發(fā)現(xiàn)陳沨正在注視著我身邊的泠兒,“不,我不是,林璘是我的姐姐,我是林泠。”
看著他略顯失望的眼神,我憤怒轉(zhuǎn)身,跑掉,不爭氣的掉了眼淚。
那年我十五歲,泠兒十三歲,陳沨十八歲。
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陳沨總是在爹娘的默許下,帶著我和泠兒到處玩耍。看著他們嬉笑打鬧,我將失意隱藏在重重的笑容背后。我理智地意識到,這必將使我們每個人都傷痕累累。
一年后,我們的婚期將至。
陳沨和泠兒明顯變得沉默而抑郁,不過我并不知道。
我已許久不再和他們一起出去,我開始專心地待在房里,細細地繡嫁衣上的彩鳳。我真的愛上他了!∫蝗眨鰞宏J進我的房里,看到嫁衣上未完成的彩鳳,忽然哭了:“姐,我喜歡陳沨,你知道的。可是娘告訴我,說陳沨將要娶你,為什么?為什么他不可以娶我?”
我輕輕抱住泠兒,“泠兒乖,姐姐知道你愛陳沨,也知道他愛你。可是你也要知道這件親事已經(jīng)不可改變了。如果有什么變化,會使我們爹娘和陳沨爹娘都難堪,會使我們林家和陳家蒙羞。不可以,明白嗎?”泠兒在我懷里固執(zhí)地搖頭,“姐姐,你也喜歡陳沨,是嗎?”我笑了笑,苦澀的,“是的,姐姐喜歡陳沨,但是我更喜歡泠兒啊。泠兒,答應(yīng)我,不再耍小孩脾氣,那將于事無補。”
那夜,泠兒在我懷里,哭了一夜,瑟縮不已。
我是不是有點自私?
泠兒,姐姐什么都可以讓你,你就讓我這么一回,就這一回。
那年春暖花開,清風(fēng)和煦的日子里,我終于將披上我親手繡的嫁衣。將要娶我的是抗爭無效的陳沨。雖然泠兒已經(jīng)病了好久,但,全府上下的喜氣依舊很濃烈。
成親的前一夜,新月如眉。
我去探望病中的泠兒。她已被禁足很久,神色憔悴,在睡夢中也并不安穩(wěn),猶掛淚痕。
我握住她消瘦的手,心疼不已。“泠兒,不要怪姐姐。即使我不愛他,你們也沒可能。我終要嫁他,這是命。”泠兒突然睜開眼睛,“姐,你會幸福嗎?他不愛你。”我笑了,苦澀的。“我不知道,不過這也是命。終要嫁一個不愛我的人。”我緊緊抱住泠兒,冷冷的淚留在我的肩上。
出了門,我心中凄寒一片。
明天將是一個場面宏大的日子,也會是一個讓林、陳兩家顏面盡失的日子。我抬頭看向冷冷的新月,好一個新月如眉。
因為林、陳兩家的權(quán)勢,那天的賓客非富即貴。
丟了主角的親事,呵呵,是不是很凄慘?我是說我。
眼看著吉時已過,陳家的花轎依舊沒到。也許,我昨夜放掉泠兒,也同時放掉了我一直期望的幸福。撫著嫁衣上新繡的彩鳳,淚如雨下。
泠兒,既然我一直在讓你,連爹也讓了,就讓我讓到底吧。今后,你就替我照顧陳沨,替我幸福。今后,我們再無關(guān)系。
他們還是走了,不計后果。從此,海角天涯,生死相依。
我想我是瘋了,我終是無法無視泠兒的憔悴。
爹在泠兒失蹤后,迅速老去,無盡擔憂。我只告訴姨娘,泠兒會幸福。
少了泠兒的笑聲,家里冷清了好多。我開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讀書,彈琴。
被逃婚,是我莫大的恥辱。
生活平靜如水,泠兒開始寫信給我。偶爾的信里洋溢的是滿滿的幸福。她沒有署地址。其實,既然當初放走她,我就不會追回她。
三年就這么過去,我已習(xí)慣在某個月涼如水的夜里,想念泠兒,想念陳沨,我用純熟的琴聲為他們祝福,祈禱。
其間,陳沨曾多次寫信給爹,求親。爹總是拒絕,再拒絕,他是怕我難堪,我的確還無法不在乎!【驮谶@一年,一個男子突兀地闖入我的生活,改變了我的一切。
他是周袂,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人,卻對我有著世俗的寵愛。
難道也是命運?
周袂是這一帶最出名的大夫,許多病危的生命都被他奇跡挽回,為人耿直,不計較個人得失。
在一次娘感染風(fēng)寒,久治不愈的情況下,周袂被請進府中,一住許久。
也許是我夜夜的琴聲打擾了他的美夢。夜半時分,他輕輕扣響我的門,琴聲戛然而止,他并不進來,“你是林璘小姐嗎?為何你的琴聲如此凄楚?”我并不多話,“夜深了,周大夫請早些休息。”周袂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小姐也請早些休息,周袂告辭。”
夜夜彈琴,琴技嫻熟,我真的想念泠兒和陳沨。每當琴聲響起,周袂總是在門外靜靜的聽,不再打擾我。由他聽吧,我不在意。
娘的病漸漸好轉(zhuǎn),周袂竟送來名帖,鄭重地向爹求親。
娘把我喚進房里,她說爹想聽聽我的意思,他們對我充滿悲憫。
“娘,讓我和他談?wù)劙伞?rdquo;
周袂約我在郊外見面。
久不出屋,郊外新鮮的空氣和遍野的花草,讓我欣喜不已。
“這么久沒有出來,現(xiàn)在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驚聞轉(zhuǎn)身,周袂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后,淺淺笑容的他,竟顯出與年齡不符的老成,剎那恍神。
“為什么求親?”我的語氣不怎么好,有些煞風(fēng)景,他愣了一下,“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成親是唯一長久的方法。”
“你不在乎我曾被人逃婚?”
“我會謝他。”
“那你也不在意我喜歡過別人?”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我,今后你只會喜歡我。”
我頓了頓,盯著他,“那么,你也不會在意我還喜歡他嗎?”
周袂眼神黯淡,“是嗎?你是說那個棄你而去和你妹妹泠兒私奔的陳沨?”
“他愛泠兒,我愛他。”
“那是之前,之后不會了。”
“也許吧,我以為我已經(jīng)忘記了。但是你也看到了,我還是會夜夜彈琴想念他們,為他們祝福。三年了,我始終無法恨他們,怎么辦?其實,一切都已經(jīng)注定,注定我只能為他們的幸福不停犧牲與讓步。” 周袂輕輕擁住我,淺淺耳語,“你也會幸福的,比他們還幸福。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幸福。”
周袂的懷抱陌生卻溫暖,我的心變得輕松,我已經(jīng)勉力支撐了太久。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幸福,與他人無關(guān)。”我推開周袂,“周大夫,我真的不適合你,我不是你命定的。”轉(zhuǎn)身離去,周袂的失落,我有意視而不見。
周袂是個執(zhí)著的人。當我真切感到這點,他已守在我身邊近半年,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之后,娘經(jīng)常說一些體己的話來勸我接受周袂,原本堅定的心,漸漸動搖。陳沨已經(jīng)離開這里,嫁給誰都一樣,何不嫁個喜歡自己的?
當我告訴爹娘我要嫁給周袂,爹淺淺嘆了一口氣,“好,既然你已有了好的歸宿,不妨也讓泠兒回來,你們一起辦親事。聽說,泠兒已有身孕,總這么沒名沒份也不好。你們一起嫁,也好了了爹的心事。” 我茫然地走向等在門外的周袂,恍惚中,他的身影與陳沨的身影互相交替。“璘璘,爹娘同意了吧。”我搖搖頭,試圖搖去陳沨的身影。“什么,不答應(yīng)?”我連忙又點頭,周袂被我弄糊涂了。
“璘璘,怎么了,不舒服嗎?”他的手輕輕搭上我的手腕,嫻熟而擔憂。
“周袂,我們快點成親離開這里,好嗎?”
周袂擔憂的看著我,眼神疑惑。
“爹說,要我們和泠兒一起辦親事。他們要回來了。”
周袂的手輕輕顫了顫,“陳沨?”
我不住點頭,淚水飄搖,我怕見到他們,他們幸福和不幸福,都會讓我更加心痛。
“好,璘璘,讓我們今后就海角天涯,永不分離。”
我的淚紛紛落下,周袂他明白,明白我的難堪,明白我的失落,也明白我的不舍。
周袂去找了爹,求他盡快舉行我們的親事。他的理由是,他將追隨師父去外地游醫(yī)。
爹娘猶豫很久,終于答應(yīng)。
周袂送來的彩禮里,居然還有一件繡工精良的嫁衣。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我不該哭的,但請原諒我。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想念陳沨,想念泠兒。
今后,我的幸福也與他們無關(guān)。
成親當天,我才知道周袂的家族竟然是皇室的幾代御醫(yī)。周袂不喜歡過那種伴君伴虎的日子,這才離開錦衣玉食的家,追隨師父,四處游醫(yī),扶困濟貧。
他的父親派人送來各種各樣禮物。我和周袂決定把這些禮物留給陳沨和泠兒,我們將要浪跡天涯,帶著這些價值不菲的奢侈品,徒增負擔罷了。
那天夜里,和周袂收拾完行裝,已是子夜時分。我來到娘房里,向娘告別,今后我不再的日子里,她將怎樣孤零零的度日,是我一直回避不愿觸及的傷口。
這里,爹已經(jīng)許久沒有來過。
深深的庭院,扶疏的草木,勾勒出冷落的凄涼。
若我當初如愿嫁給陳沨,也會是這種情形吧。
推開虛掩著的房門,娘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無人照料。
“娘”,我快步向前,伸手輕觸娘的額頭,還好并不燙。我憤怒地喊著丫鬟,好久,才有一個丫鬟匆匆趕來。
“怎么回事?夫人病了,你們不知道嗎?”
丫鬟瑟縮不已,“小姐,今天夫人回來時說有些不舒服,說想躺會。奴婢就說是一會再來看看,因為今天小姐成親,賓客實在是太多了,實在忙不過來。所以……”
我揮揮手打斷她的辯解,“去,請姑爺快點過來。”
周袂匆匆趕來,細心診斷,說娘是身體里的寒毒復(fù)發(fā)。他挑了幾味藥,親自去灶房親自煎制,他吩咐我陪在娘的身邊。
看著娘沉沉的睡去,我的心疼溢于言表。今后我不在的日子,誰來照顧她,誰來心疼她?
在娘身邊守了一夜。天亮?xí)r分,我陪周袂回房,忙碌一夜的他很快睡去。
我信步來到姨娘房門外,爹剛起床,正由姨娘服侍早茶。看著他們開心的表情,想起娘臉色蒼白,無人過問的樣子,我不禁怒從中來。
“爹,你知道娘又病了嗎?”爹看著我莽撞的闖進來,有些詫異。
“什么,你娘又病了?什么時候?讓周袂看過了嗎?”爹的詫異顯得很無辜。
聽完我憤怒的敘述,爹立刻就要去娘那里。
正在這時,下人來報,說二小姐回來了。
看到泠兒和陳沨的時候,心沒來由的慢慢抽緊,腳步有些不穩(wěn)。
周袂在我身邊,看向陳沨的眼光,冷冷的。
泠兒明顯瘦了好多,外面餐風(fēng)露宿的生活,原來并不浪漫。
泠兒看到我的瞬間,臉色有些蒼白,踉蹌幾步,上前抱住我,“姐,姐,還好我們趕上了,泠兒好想你。”我的笑容顯得邪惡,“想我?你明白被逃婚的感受嗎?你明白被最愛的人背叛的心情嗎?你眼中要是有我這個姐姐,你當初怎么會和要當你姐夫的人私奔?”
泠兒在我的懷里瑟瑟發(fā)抖,“姐,你打我吧,打我。”
我高高揚起的右手,未及落下,陳風(fēng)一把拉走泠兒,擁在懷里。“林璘,我們?nèi)宰鹉闶墙憬,泠兒在外面的五年里,每天都在想念你。她沒有過錯,是我的錯,你打我吧。”
他定定的看向周袂,“姐夫,替姐姐出口氣吧。”
周袂輕輕嘆氣,擁我入懷,“誰都沒有錯,錯的是命運。陳沨,之前的事我們都不要提了。我和璘璘,會再住一段日子,等娘的病情穩(wěn)定下來,也讓她們姐妹好好敘敘舊,沒有解不開的心結(jié)。”
這是一段忙碌的日子,爹整天喜氣洋洋地準備泠兒的親事,我和周袂則整天待在娘的房里,悉心照料。泠兒和陳沨的回歸,喚醒了記憶。這里又有泠兒的笑聲,陳沨的簫聲了。有時看著陳沨熟悉而陌生的臉龐,心會鈍鈍的疼,呼吸困難。
最近常常做夢,夢見我苦苦地哀求陳沨不要離開我,他腳步堅決,泠兒笑聲嫵媚。
一夜,掙扎醒來,周袂坐在桌邊,一燈搖曳,他的表情朦朧而恍惚。
“璘璘,娘的病情已無大礙,我們明天就啟程,好嗎?”
我虛弱的搖頭,“周袂,我無法舍下娘孤獨一個人。”
周袂走到床前,抓住我的肩,疼。“璘璘,你舍不得的是娘嗎?陳沨呢?之前你同意和我浪跡天涯,只是覺得陳沨遙不可及,他現(xiàn)在回來了,呼吸行動,觸手可及。所以你又覺得難舍了,是嗎?你們還有機會嗎?”
我拼命搖頭,想辯解,卻淚水凝咽。
周袂心疼地擁緊我,耳邊輕語,“璘璘,相信我,好嗎?你會幸福,我們會幸福。”
泠兒的婚期將至,泠兒卻一病不起,城里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周袂也蹙緊眉頭,情形似乎不容樂觀!∥胰タ戳算鰞,她瘦了好多,她抱著我哭著,說對不起我。淚水朦朧,“泠兒,當初其實我放你時就已經(jīng)知道你會和他離開我,我真的不后悔。”
半月時間,泠兒迅速憔悴。
那夜,新月依舊如眉。
一夢醒來,周袂不在身邊。
遙遙的簫聲,是陳沨為泠兒做的虔誠禱告,在這樣的夜里,顯得凄楚。
披上長袍,我走進淺淺的月光。
花園里,陳沨站在亭中,簫聲凄凄。離他不遠,一個清瘦的身影靜靜而立,是周袂。
“喝下它,我救泠兒。”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傳來,我順著聲音望去,一個人影依墻而立。
簫聲戛然而止。
“你是誰?”陳沨的聲音難掩激動,“你真的可以救泠兒?”
“哈哈。我是誰?如果,我可以救泠兒,是誰還重要嗎?”人影的笑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凜然。
一只酒杯悠悠的落在陳沨手中,玲瓏的杯子,淺淺的液體光暈,透出死亡的氣息。
“大師兄,若你能救舍妹,請您施以援手。周袂感之不盡。”周袂突然對人影說道,并且深深施下禮去。
“哈哈,還是師弟的眼光好啊。我說你做人也太窩囊了吧。這人可是你的情敵。∧銊e管,看師兄替你出出這口氣。今天,他若不喝這杯酒,我是絕計不會救泠兒的。不是很愛嗎?為她死了又何妨?即使不死不活也沒什么好怕的啊!”
陳沨輕輕笑了笑,“是的,我愛泠兒,為她死了又何妨?”他慢慢舉起酒杯。
“不”,我沖上前,一把奪過陳沨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救泠兒。”
力氣漸漸被抽干,周袂抱著我,“璘璘,你愿意為陳沨去死,是嗎?為了他,你忘記答應(yīng)我的要和我去浪跡天涯了嗎?為了一個不會愛你的人,何必?”
淚水熱熱的地在我的臉上,周袂,對不起,下輩子,讓我只愛你一個人。
意識漸漸失去,陳沨看著我眼神復(fù)雜……
我醒來已是一個月之后,周袂守在我身邊,神色憔悴。
“泠兒好了嗎?”
周袂勉強笑笑,“泠兒得的是郁氣集結(jié)之癥,拖得太久,無藥可救。”
“那你師兄?”
“他是師父收的第一個弟子,資質(zhì)甚高,行為有些怪異。那天,不知他從誰那得知我和你已成親,還得知關(guān)于陳沨逃婚的事。他配那杯酒,只是想替我出出氣罷了。他對于泠兒也束手無策。”
“那我為什么沒有死?”
“那天,你喝下那杯酒暈倒后,我就揪著師兄要和他拼命,他這才說那種藥是他才配的,并沒有解藥。只是藥性不烈,還留下藥方。謝老天,你終于被我救活了。”看到我安然無事,周袂的笑容顯得如釋重負。
“周袂,泠兒,泠兒?她在哪里?”我突然意識到,周袂說泠兒無藥可救,那么……
周袂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璘璘,泠兒她,當晚就已經(jīng)走了。你一直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爹娘做主已經(jīng)讓泠兒入土為安了。”
心突然重重的抽痛著,呼吸困難。
泠兒,我的泠兒,那個笑容甜美,天真懵懂的可人兒,她死了?我再已無法聽她在耳邊角嬌憨地叫我姐姐,再也無法聽她在我身邊撒嬌耍賴……天!
我掙扎下床,周袂一定是在騙我。我已喝下了那杯酒,泠兒一定是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了。
當周袂扶我來到泠兒的房間,看到滿眼的肅穆,我軟軟跪倒。
陳沨靜靜的看周袂扶起我,聲音嘶啞,“姐姐,請節(jié)哀。這是泠兒最后留給你的。”
我顫抖著展開那張素潔的小箋,泠兒熟悉的字,凌亂潦草:
“姐姐,泠兒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么叫過你了呢。
我知道我和陳沨真的很對不起姐姐。但姐姐,請你看在泠兒將要離開了的份上,原諒陳沨,好嗎? 泠兒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了,姐夫的無奈,我看的出來,他已盡力。
姐姐,陳沨說你為了救我喝下了那杯毒酒,泠兒好怕,好怕姐姐會離開泠兒。但是,姐夫說他會治好你,泠兒真的很感激姐夫,盡管他討厭我。
姐姐,如果你醒來時,沒有見到泠兒,不要傷心好嗎?姐姐為泠兒流的淚已經(jīng)夠多了,別擔心,泠兒會一直在姐姐身邊,趕都趕不走的。我會用我的一切,為姐姐和姐夫祈福。
下輩子,下輩子,泠兒還要和姐姐做姐妹。那時,讓泠兒做姐姐,我也會像姐姐縱容泠兒一樣包容姐姐的。姐姐給予泠兒的,下輩子,再還吧!
姐姐,再見。
姐姐,泠兒愛你!”
從此,我日夜為泠兒焚香祈福。香氣伴著陳沨日夜凄楚的簫聲,蒸騰暈染。
三月后,娘病重而逝。
一年后,爹郁郁而終。周袂一再催促我離開這里。我明白,他是怕我觸景生情,但我怎么忍心留下陳風(fēng)獨守泠兒,而我獨自幸福?
周袂將要離開,他的遠在京城年邁的爹娘一再催他進京。
我也催促周袂進京守候爹娘,幾次三番,周袂終是答應(yīng)。
臨行,我們定下十年之約。十年后,泠兒的忌日,他在京城等我。
今夜,新月如眉。初冬時分,空氣里透著一絲凜冽,陳沨的簫聲凄楚。我點燃檀香,香氣溫柔繚繞。 我輕輕走出門去,月涼如水。
陳沨一如十年前那樣站在院中亭里,只是身影消瘦不堪。
“陳沨,今天是泠兒的忌日。明天我要進京。今后,家里就拜托你了。”
“姐姐,這也是我的家。”簫聲稍停,“姐姐,早些休息吧。”
時光輾轉(zhuǎn)十年,我仍不清楚我真正舍不下的是已經(jīng)入土為安的泠兒還是我唯一愛過的陳沨。
十年間,周袂不斷派人給我送來各種生活必需品,也不斷修書,希望我們盡快團聚。十年了,該結(jié)束了,愛恨情仇。
站在我眼前,為我送別的男子,真的還是那個我曾經(jīng)深愛的陳沨了嗎?
他的兩鬢,已經(jīng)覆滿風(fēng)雪。他的眼眸,不再靈動如昔。這個昔日健談的男子,如今連一句送別的話,都說不出口。
他像是失掉了靈魂。
簫聲幽幽,我的車漸行漸遠。
再見了,我今生的最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