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六月芒種時節(jié),太陽的光像一根根刺一樣狠狠的扎在黃土大地上。全村都被悶熱籠罩著,蒼蠅還在不知疲倦嗡嗡的亂飛著,村口誰家門口拴著的老牛仿佛熱的虛脫了,耷拉著腦袋,無力的在地上躺著。他彎著腰,還在場上用麻袋收拾曬好的麥子。汗水浸透了整個背心,他脖上掛著一條毛巾,等汗像小溪一樣流淌下來時,就趕忙上手去擦一把。突然,遠處駛來一輛小車在他跟前停了下來。下車的是他的兒子,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面前,焦急又心疼的訓他:“爸,這么熱的天,誰讓你一個人又在弄了!” 他的孫女跟在后面,懷里抱著個大西瓜,嚷嚷說:“爺爺快吃西瓜。”他立馬扔下麻袋,伸出手去抱孫女,突然發(fā)現(xiàn)手上滿是灰塵,便又把手縮了回去。進了屋,老伴見他們都回來了,趕忙去切西瓜。他熱的一把脫下背心,順手扔在一邊的凳子上。孫女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睜大眼睛怔怔地盯著他的背說:“哇!爸爸,你看爺爺?shù)谋澈孟裎页缘暮诎着淝煽肆Π粞,真搞?”兒子一眼望去,他的背被太陽曬的,剛好有個背心印子,一道一道黑白交錯著,年齡大了,越發(fā)顯得瘦骨嶙峋。兒子眼圈泛紅的勸他:“爸,以后不要再一個人拾掇麥子了。”他咬了一口西瓜,把籽一口吐在地上說:“你忙你的,不用你幫忙。”
他,六十二歲,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干了一輩子的農(nóng)活,唯一值得驕傲的是兒子們都在城里做生意,于是他逢見村里的人,總是夸嘴說兒子的生意如何好,孫女的成績又排在全校的前面。他吃了一輩子的苦,所有的盼頭都在兒子和孫子們的身上,老了老了,唯一就只希望后輩們?nèi)兆舆^得出人頭地,讓他在村里抬得起頭?伤,又實在是節(jié)儉。每逢下午,他都要在村子里的角角落落轉(zhuǎn)悠轉(zhuǎn)悠,用尋寶似的深邃目光搜尋廢棄的瓶子。家里的瓶子積攢了一大堆,他一個個點清裝進麻袋背到廢品站,賣得錢他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輕輕的卷起來細心的用紙包好,壓在床板底下捂的嚴嚴實實,這可是給孫女積攢的回來買飲料喝的錢?伤恢赖氖,孫女每天在學校喝的都是進口飲料,一瓶夠他彎腰去撿十幾個下午。而小孫女每次吃黑白配巧克力棒,都望著黑白相間的雪糕笑著給旁邊的同學說:“我爺爺?shù)谋逞,就像這黑白配。”
世上有的事它讓人等待讓人充滿希望,比如春天比如機會,而有的事,就像雁過無聲般,比如時間。又是一年夏天,太陽遲遲不肯落山,大地仿佛烤熟了一般,格外的躁熱。孫女馬上高考了,打電話說想吃奶奶做的攪團(陜西本地的一種民俗小吃)。老伴一做好,他便從村里,騎著電摩一路送進了城。烈日下他騎著車飛馳著,臉上的汗像小溪流一般,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汗衫早已和后背黏在了一起。到了,他巴巴的看著孫女貪婪的吃完,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又騎回村去。夕陽下,他的背越來越彎,越來越嶙峋,越來越黑白分明,黑與白交錯搭配著著,在陽光下格外的閃耀,比任何花哨的顏色搭配都要好看。
他,這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頭,就是我的爺爺。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表達我對他的感覺,那就是辛酸。我沒有為他做過什么,甚至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都沒有超過一星期。我所能做的,就是將這些他帶給我的,零零散散的回憶拼湊記錄下來。作為孫女,我愛他,心疼他,更尊敬他。只希望他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快樂,只希望日后如果“高貴”的你們在路上遇到佝僂著身子撿瓶子的老人,不要投去鄙夷的目光,因為也許他是在用自己所能用的方式,笨拙的表達著自己的愛。
僅以此文,獻給像他一樣,默默為兒孫付出一切的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