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個子不高,年月的積壓使他的背稍稍有點駝背,臉稍黑,皮膚開始松馳,甚至頭發(fā)兩個月染一次也遮不住星星點點的白發(fā),就是這樣一副已為人父的中年男人的樣子。
其實,他在我心中不是這個樣子的,他應(yīng)該有挺拔的背脊,明亮的眼睛,閑暇時帶我爬山,高興時為我講歷史故事,生氣時紅著眼睛呵責(zé)我,什么時候都是精力無限的樣子,仿佛有他在便沒有畏懼。什么時候開始,我慢慢長高,而父親高大的身影似乎開始變矮,我再也不用仰望他。還記得那次,父親一遍又一遍地向我描繪他曾經(jīng)的夢想,告訴我,希望我能完成。我卻覺得莫名憤怒,難道當您生育我,賜予我骨血的時候,連未竟的事也附贈予我?我不想重復(fù)他的人生,我希望走不一樣的人生。當我準備辯駁時,卻發(fā)現(xiàn),父親的身影何時已變得佝僂,似有千重萬重的重擔(dān)壓得他抬不起頭來。我記得,他年輕時是寫過詩歌的。也許之于他,我是最后的希望。還有一次,我冬日回家,天寒地凍,他來接我。車晚點,我讓他不要等我,他執(zhí)意不肯,到的時候,他站在一群陌生的人群中,瑟縮著身子,鼻子凍得凍通紅,每當有車停下,便伸長脖子張望有無我的存在。不由得心中酸澀。
后來,看到一篇文章,《父親是世上最不堪的一個斗士》,那個父親他說,他小心翼翼地隱藏住自己不堪的奮斗,努力工作,穿著整潔,讓兒子覺得父親其實很瀟灑很浪漫,不甘人后,不輸于人,成竹在胸。他不要兒子看出他的不堪,他是父親。而我的父親,他早已被歲月折磨得面目全非,詩歌與夢想都不復(fù)存在,不變的卻是對我的佑護和愛。我是踩著父親佝僂的身影一步步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