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如酒/沁入了瑟瑟深秋/你看那城墻上的門樓/千百年獨自把青磚守候/炮火風雨的不休/錦鍛紅燈的彩綢/打不開那無言的情由
不曾有誰讀懂它的哀愁/好似寂寞流浪漢/穿梭在城市街頭/嘲笑浮躁靈魂的枯朽/向著冷漠虛偽的怒吼/到頭來卻只為苦苦尋求/那茫茫塵海中的/一次回眸
——銘遠小詩《城中人》
他像一位滄桑的老人,千百年來默默注視著大千變幻。
他最無言,最沉默,卻又最清醒,最明白。彷佛這世間冷暖讓他無需多言,因為時光印證了一切的真心偽善,順時者昌、逆時者亡,一切都在他的眼皮下暴露無遺,安然若泰是他永恒的狀態(tài),地震也只是給他平添幾縷皺紋,使他成為一座氣魄雄渾的城。
烽火雉堞、霜欺雪侵,鮮血和雨水都曾浸染過這秦磚漢瓦,即便他只是明時修繕遺留,卻承繼了這片土地上所有的悲歡過往。順著城墻根拾級而上,一塊厚重的方磚就是一部歷史,寫滿了家仇國恨、離歌別愁,這座城上,曾經(jīng)有過兵勇的廝殺、老婦的泣吟、孤童的哭號、官吏的苦笑,在晨鐘暮鼓的余音中回響、回響,在霧蒙蒙的天空打個旋轉,一猛子扎入護城河的清流,隨波散去。
而今他早已不再抵御金戈鐵馬,勁弩鳴鏑也早已成為記憶,他的輝煌與傷痛,都已經(jīng)化作秦腔梆子里的激揚高亢,亦或沉郁蒼涼。車水馬龍、游客如織,嘈雜的鳴笛、人語,充斥著這老者的雙耳,于是他覺得自己老了,耳聾眼花——至少從城墻上來下去的人也是這么想的,他們的嬉笑儼然不再將這位老者,看的像當年那么的肅穆威嚴。他似乎只是成為了一座空蕩蕩的墻,默默注視著城內城外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像遲暮的老人注視著自己的兒女子孫。
然而他就在沉默中回想,千百年間,有人善待自己,有人欺凌自己,有人建、也有人拆,炮火是外面來的威脅,而人為的毀壞,確是從根上發(fā)出的恐嚇,比地震更為可怕,一點點地侵蝕著他疲憊的軀體,磨耗著他痛苦的魂靈,他開始呻吟,無奈地嘆息。無知的兒女,以為給老人披著錦緞,掛著紅燈就能撫慰,卻不知道日益惡化的空氣、腐蝕的氣體、酸堿的地下水和雨水正如毒藥一樣抹在他身上,頑皮的孩子還在老人身上無憂無慮地奔跑踩踏,帥氣的小青年不忘了拿起手中的小刀刺溜一道“光榮”地痕跡,用來書寫對女友的表白……當然,也有人在呼喊,在拯救,在關懷,在呵護這座心中依舊叱咤雄風的城,他們把他當作搖錢樹、聚寶盆,精心打扮一番供人賞看,企圖用來掩飾歷史對他們拙劣演技的譏笑和諷刺。殊不知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他們的名字和兇惡的外敵、賣城的奸賊一道銘刻,直到永遠!
他又像一位睿智的老人,千百年來默默觀察著是非對錯。
他最無言,最沉默,卻又最清醒,最明白。他在守候,也在等待,任何歷史時期都不乏有識之士,真正地為國為民、對歷史負責、對后代負責的人,盡管少,但是猶如黑夜里的螢火蟲,暗藏蟄伏的勢頭會有,星火燎原的勢頭也會有!古城墻的前世今生,是這些人魂牽夢繞的不解情緣,而古城墻也在等待,與真正鐘情與他的人互相守望。
二0一三年十一月于長安南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