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柴 松木在灶膛里舒展筋骨時 總讓我想起父親戒煙那年 把打火機埋進花盆的姿勢 火星蹦跳著穿過鐵網(wǎng) 像他藏在袖口的,未及點燃的 半句鄉(xiāng)音 2. 米 新拆的米袋總帶著曬谷場的指紋 母親說每粒米都是未拆封的情書 她數(shù)著2018年的梅雨季 看霉斑在舊陶罐上繡出地圖 而現(xiàn)在我對著智能電飯煲 等蒸汽掀開時,能否冒出 那年外婆蒸年糕的,稻香云朵 3. 油 色拉油在鐵鍋里跳第一支圓舞曲 蔥花濺起的星子燙到手腕 突然想起中學食堂的阿姨 總把肥肉炸成琥珀色月亮 她圍裙上的油漬比任何獎狀 都更明亮——是生活親手蓋的郵戳 4. 鹽 玻璃罐里的鹽粒在月光下結晶 像母親縫補時遺落的碎鉆 她總說菜湯要泛著淡淡金邊 就像父親襯衫的領口 必須洗到發(fā)白,卻藏著 汗堿畫出的,無聲的海岸線 5. 醬 豆瓣醬在陶甕里沉睡了三個秋天 開蓋時涌出的咸香 讓陽臺的桂樹突然想起 奶奶曬醬的竹匾,曾接住 整個童年的陽光—— 那些被曬成深褐色的時光 此刻正沿著菜鏟,流進 晚自習回家的,暖胃的湯 6. 醋 玻璃醋瓶的腰線纏著經(jīng)年指紋 是母親擰開又擰緊的節(jié)奏 她總在紅燒魚收汁時滴三滴 說這是外婆傳下的,時光防腐劑 而我對著沙拉碗猶豫時 醋香突然漫過記憶: 是某年吵架后,你煮的 加了雙倍醋的,酸溜溜的道歉 7. 茶 紫砂壺在電爐上吐著白氣 像爺爺未抽完的旱煙 他總說茶梗要立在杯底才算好兆頭 現(xiàn)在我對著養(yǎng)生壺的LED屏 看普洱在玻璃壺里舒展 像他當年在藤椅上,抖落的 半片,未及說完的故事 8. 合 暮色漫進抽油煙機的格柵時 七種味道在鍋里完成 handshake 油鹽是最先相識的老友 醬醋在蒸汽里交換地址 而米正把自己熬成透明的河 讓所有漂泊的味道 都找到,屬于自己的 ——在瓷碗里,在湯匙尖 在某人端起碗時,睫毛投下的 小小的,溫暖的 日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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