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里的器物（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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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祥

竹椅

這么多年來，它一直在練馬步
在堂屋的某個角落
穩(wěn)打穩(wěn)扎，不曾有絲毫閃失

穿堂風(fēng)一直在吹
曾經(jīng)油光锃亮的皮膚，被歲月蒙塵
漸而生出一道道黑釉

但還是那么的清涼，溫潤
坐在上面，坐在上面
就會感受到往日的溫馨

看書，喝茶，聊家常
一些凡塵俗事，在竹椅的縫隙間
悄悄的漏下去。陽光

依然那么的燦爛
折射的光芒里，往事開始躍動
在竹椅上吱吱呀呀
（2015.11.15中午）

陶罐

一直偎依在灶膛旁，灰蒙蒙的
似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者
從無怨言，敦實質(zhì)樸

透過它，我可以看見
母親火紅的青春，在跳躍
在燃燒。勝過灶膛里的火焰

曾經(jīng)，母親用它盛滿自己的愛
放在灶膛里文火慢燉
燉出濃濃的汁，香溢滿屋

父親和我，有了陶罐般的軀體
也有了陶罐的實在
多年的生活也猶如殷實的陶罐

現(xiàn)在揭開它，醇香依然噴鼻
我依然可以看見，母親的愛
在歲月深處濃烈地翻滾
（2015.11.15正午）

煤油燈

自從有了電燈，你就被閑置
在某個角落里，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渾身蒙滿歲月的塵埃

油已枯竭，燈芯尚在
依然可以看見燃燒過的痕跡
那是幸福，還是傷

挑起你，一燈如豆的歲月
歷歷在目。母親的皺紋里
有你真實的閃爍

一針，一線，千層底
熬干了你多少心血
也熬得母親眼角布滿血絲

輕輕地，輕輕地
我可以拂去你滿身的塵埃
卻拂不去心底的念
（2015.11.15午后）

蓑衣

沒雨的日子，墻上的一根釘
是你最好的依托
疲憊的身影里裹挾著多少嘆息

父親曾經(jīng)披著你，像個武士
威風(fēng)凜凜地走在風(fēng)雨里
將多少個陰晦的日子驅(qū)趕

“青箬笠，綠蓑衣
斜風(fēng)細雨不須歸”。這樣的意境
也只能在唐詩里誦讀

在現(xiàn)代，你就是件冷兵器
只會被當(dāng)作文物陳列
蒙塵的歲月，再也讀不出任何風(fēng)聲雨聲

真想穿起你，學(xué)著父親的模樣
芒鞋竹杖，頂風(fēng)冒雨
“一蓑煙雨任平生”
（2015.11.15黃昏）

篩子

和母親聊天，聊到一些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自然會想起篩芝麻谷子的篩子

篩子，已和母親一樣老了
在雜物間的墻上掛著
厚厚的灰塵蒙住了篩眼

那篩眼里藏著多少喜悅
還有金黃的秋天
谷物的醇香在靜靜地發(fā)酵

拂去蒙塵，擦亮篩眼
依然可以看見母親靚麗的青春
在一個個篩眼里轉(zhuǎn)動

轉(zhuǎn)動。一個個日子
依然那么燦爛，清亮如初
幸福地在篩眼中升騰
（2015.11.15晚）

紡車

吱吱呀呀，吱吱呀呀
我一手牽動著線頭，在紡車前跑
奶奶坐在紡車后面

左手搖動著紡錘，右手
攆著紡線。這樣熟悉的場景
不止一次在午夜夢回

童年的笑聲定格在冬日的暖陽里
紡車殘朽，停滯的紡輪
結(jié)滿一層又一層的蛛網(wǎng)

紡錘不知遺落何處
再也找不到了，就如
奶奶的話語，恍如隔世

但奶奶的慈祥依在，她的溫暖
積淀在紡輪上，厚厚的
輕輕一抖，就會落滿一地
（2015.11.15晚）

犁和耙

田地被征。一反，城市侵襲農(nóng)村
是淘汰，還是一種沒落

這對孿生兄弟，此時此刻
只得靜臥在光陰的角落里
沉默無語
疲憊的身軀早被折磨得瘦骨嶙峋

厚厚的塵埃，早將他的鋒芒覆蓋
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
往日的牛氣沖天，早就
化為烏有

如今，他們這對難兄難弟
只得抱團取暖
只得將歲月反芻
靜靜地
（2015.11.18晚）

梳妝盒

曾經(jīng)，她的青春也是美麗的
圣潔無比。也曾
嫵媚過一片天空

雖不曾盛過金銀財寶，珍珠瑪瑙
以及胭脂花粉。但最起碼
盛過桃木梳，二尺紅頭繩

她擁有一個少女最純真的心
一個母親最衷心的祝福
以及樸實無華的愛情

歲月雖已老去
她卻依然紅光滿面
光彩照人

至今，我看見母親
每當(dāng)捧起她
總是幸福漣漣
（2015.11.18晚）

火桶

木頭抱團可以取暖，也可以
將火團團地圍住
在鄉(xiāng)下的冬天

兒時的冬天，寒冷至極
雪蓋三層被
草屋檐掛滿一個個冰錐

我們只有躲在家里
坐在一個木制的火桶里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

我們聽著聽著
一個冬天就這樣過去了
期待著下一個冬天

至今，我們依然相信那些
童年的時光，一定
還在火桶里抱團取暖呢
（2015.11.18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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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里的器物（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