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豚的孤獨與愛 |
在臺北電影節(jié)的試片上,《河豚》的導(dǎo)演李啟源于電影開演前,就向觀眾點明這部電影講述的是愛與孤獨,并非如宣傳上所說是一部純愛電影。于是在觀影的時,我不斷跟隨劇情進展咀嚼著導(dǎo)演口中的“愛與孤獨”;看完電影后,我想我十分認同導(dǎo)演的說法,姑且不去探究「純愛」的定義為何,也不管《河豚》是否為純愛電影,可以確定的是,我確實從男女主角的身上感受到現(xiàn)代人的孤獨,以及對愛的渴望。 河豚的孤獨 如同片名所示,河豚在電影中占了極為關(guān)鍵且重要的位置:在百貨公司擔任電梯小姐的小尊為了幫河豚買飼料提前回家,卻撞見男友出軌;為了面交網(wǎng)拍的河豚,小尊認識了棒球教練。因此,河豚不僅讓小尊離開同居男友,也促成小尊和棒球教練的相遇,可說是推動劇情進展的重要元素之一。不僅如此,河豚的背后還隱含著另一層的意義,那就是愛與孤獨的象征。 電影開始于一名男子在海堤上釣魚的畫面,以及小尊在百貨公司工作的場景,兩者各自進行,卻又相互穿插交錯。導(dǎo)演藉由這段開場暗示了兩人的關(guān)系:既親近又疏遠。親近在于兩人為同居男女朋友;疏遠在于兩人的互動猶如平行線般沒有交集。關(guān)于兩人的疏遠,導(dǎo)演用吃飯和睡覺這兩種極為稀松平常的日常活動來表現(xiàn)。知名的英國小說家、評論家佛斯特在其著書《小說面面觀》里寫道:“小說中的用餐,泰半都具有社交意義。”也就是說,小說中的人物之所以用餐,多數(shù)并非出自生理需求,我想睡覺也是一樣,這些活動不過是為了推動劇情進展而存在。當小尊和男友于同一張餐桌吃飯時,兩人宛如陌生人并桌用餐一般,絲毫不見任何情侶之間的互動,彼此之間不但沒有話題,更不見互相為對方夾菜的景象;當小尊躺在床上問男友怎么還不來睡覺時,男友沒有回頭,依舊面對著電腦屏幕淡淡地說:“上網(wǎng)。”兩段短短幾分鐘的畫面,便清楚交代小尊和男友之間的疏離,原來看似在愛中的兩人,其實不過是孤獨的個體。 在小尊和男友共同生活的空間中,還有另一個個體也是孤獨的,那就是河豚。這只河豚──準確來說是刺豚──正是男友從海邊釣回來飼養(yǎng)的,它渾身布滿著刺,生氣時會將身體鼓起,宛如一顆長滿刺的氣球。河豚身上的刺一方面是保護自己,但也意味著不希望別人靠近它,也就是說,河豚用刺將自己關(guān)在一個防御性極高的空間中。不過,這樣的河豚正如水族館老板所說:“可以忍耐各種環(huán)境,但是不一定快樂。”這就好像小尊和男友,兩人為自己的心筑起一道墻,互相不讓彼此親近,然而在這般氣氛接近零度的環(huán)境中,卻可以像沒事一樣生活。兩人是快樂的嗎?至少從兩人的互動和表情來看,他們說不上是快樂的。歌手王菲在〈將愛〉中唱道:“溫柔尚在,寂寞永生。”意指人即便處于愛中,心底深處絕對會有一塊是永遠寂寞、孤獨的。處于愛中的人是如此,更遑論小尊和男友了,兩人的寂寞、孤獨肯定更加無上限。 除了小尊和男友,《河豚》中還有另一對戀人是孤獨的,那就是棒球教練和六花。六花真正現(xiàn)身于銀幕上的時間不多,甚至連六花這個名字還是出于一場美麗的錯誤──盲人鄰居小金魚(陸弈靜飾)誤將來到棒球教練家的小尊當作六花──才出現(xiàn)于劇情當中。由此看來,六花的存在似乎有些神秘,也有些虛無,然而六花在棒球教練的生活中,其實有著舉足輕重、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這點從居室中滿掛的花俏洋裝可以看得出來。那么,六花到底是誰?她和棒球教練之間有何過往?這些信息觀眾依舊得從小金魚的口中才能得知:六花會教小金魚跳舞;六花跟著卡車司機跑了,留下棒球教練一人;六花每次回來都會帶河豚回來放進魚缸。這對戀人之間同樣存在著河豚。但是,和小尊的情況不同的是,棒球教練和六花的孤獨來自于兩人的差異:棒球教練沉默寡言,穿著不是棒球衣,就是襯衫、汗衫和西裝褲;六花的衣服色彩繽紛、款式眾多,看得出是一位青春洋溢、自由自在的年輕女孩。因此,撇開到最后才現(xiàn)身的六花不說,從棒球教練那不茍言笑、帶著憂郁的神情,以及日復(fù)一日的獨居生活、到面攤點同樣的食物來看,他的孤獨不僅僅存在于內(nèi)心,更顯現(xiàn)于日常生活中。 河豚的愛 網(wǎng)拍賣掉男友釣來的河豚的小尊,選擇主動離開男友,離開那個孤獨的空間;遭六花背叛的棒球教練,相較之下,則是被動地留在孤獨的空間里。有趣的是,小尊和棒球教練兩人往后的相處,在多數(shù)的情況下,幾乎都是遵循這樣的模式──女主動,男被動──進行,例如:小尊主動提出:“可以讓我親手把這只河豚放在你的魚缸嗎?”等于間接向棒球教練要求到他家,也開啟兩人的緣份;小尊主動穿上六花的衣服、向棒球教練詢問六花的說話方式,讓棒球教練透過六花的影子接受自己;在兩人相處中,總是小尊主動開口向棒球教練搭話;最后,小尊甚至主動幫棒球教練刮胡、剪發(fā),似乎企圖重新塑造一位新的棒球教練。 兩個孤獨的靈魂在反復(fù)碰撞下,終于成功激起性愛之外的火花。原本棒球教練始終從小尊的身上找尋六花的影子,直到小尊在澡堂中以六花的方式──唱兒歌──表達生氣的情緒,才徹底將棒球教練從六花帶來的孤獨中喚醒:棒球教練開始會主動帶小尊到面攤用餐,讓她融入自己的生活;棒球教練終于向小尊詢問她的名字,而不再將她視為六花;最重要的是,棒球教練主動到巴士站牌帶回身著早先的黑白套服、準備離開的小尊。由這一幕來看,可以得知棒球教練準備以小尊原本的面貌來認識小尊,同時,更化被動為主動,牽起小尊的手共同走向黃澄澄的金針花田中的蜿蜒小徑。無論兩人的戀情能否結(jié)為正果,至少有個充滿光明、溫暖的開始。 河豚的愛與孤獨 小尊和棒球教練兩人因為河豚而相識,進而相戀,在兩人的關(guān)系中,河豚可說是扮演了邱比特的角色。然而,河豚所代表的孤獨意義仍然存在,只是這次帶走孤獨的是六花。在外享受自由的六花,在歸巢后才知道她和棒球教練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像從前,于是,她向小尊要走河豚──象征孤獨的河豚──坐上巴士離開。六花再度像河豚游水的模樣一樣,搖搖晃晃地踏上尋找愛的旅途。 其實,愛與孤獨這個命題在電影中絕非新鮮事,很多導(dǎo)演都曾借此創(chuàng)作,但是李啟源導(dǎo)演以河豚了做有趣的新解,讓人感受到獨特的新意。此外,經(jīng)由光線、音樂的巧妙運用和搭配,成功營造出魔幻寫實的圖像風格──特別是小尊在棒球教練居室里試穿六花的衣服的段落──讓這部電影光是視覺上即為一種舒服的享受。坦白說,在觀賞《河豚》之前,曾聽聞導(dǎo)演的前作《亂青春》在評價上十分兩極,因此對《河豚》并未抱持著過多的期待。但是,在看完電影之后,我必須說我很喜歡《河豚》,很喜歡里面的圖像風格,這是一部文藝片,大多數(shù)時候,所有人都不怎么說話,連路人都是用眼神交流。而本片的基調(diào),是在影片一開始,女主在河豚店里,賣河豚的大叔說的:“河豚既可以在淡水里生活,也可以在海水里生活,他們對環(huán)境的忍耐力很強。我說他們對環(huán)境的忍耐力很強不代表他們會快樂。不快樂活再久也沒什么意思,對不對?” 男主和女主都不快樂,當他們遇到對方,發(fā)現(xiàn)對方都比以前的伴侶好,所以他們在一起了。至于二人精神上是否合拍,從一開始只有激情戲到后面蓋著被子純聊天(其實也只有眼神交流),能用眼神交流本身就是合拍吧,存在即合理。 以前想過關(guān)于救贖的問題,就像是安全感一樣,到底是通過他人或外界事物的一種改變,還是自己本身。每個人在另一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有的人完成自己的使命后便離開,而有的人會留下來。但不管是尋找救贖還是自我救贖,大概一直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中都無法做到。麻木并只是不愿意去面對真實的一種表現(xiàn)吧。真正直面真實的生活,才會有主動選擇的權(quán)利。對于男主和小尊來說都是。 導(dǎo)演要表達的其實不是男主是誰,女主是誰,他們是什么工作,做了什么事情。導(dǎo)演只是要通過男主和女主來表達愛情的狀態(tài),雖然是老生常談的“我愛你,你愛她,她愛他”,但在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里,倒是表達了愛情中很多的糾結(jié)哀傷憤怒快樂。 李啟源很懂得運用色彩和結(jié)構(gòu),畫面感把握得恰到好處。這部電影兼具臺灣的小清新和日式的唯美同時也有著日式的昏暗潮濕。不得不說這是它優(yōu)點的同時也意味著其缺乏了獨立個性和專屬特點。情節(jié)簡單得讓人可以輕易地猜到劇情的發(fā)展脈絡(luò)。但該片的音樂配得非常好。是一位叫做“半野喜弘”的音樂人制作,他為不少中國電影做過配樂。平淡靜謐中又帶著憂傷與沉重,重復(fù)的曲調(diào)仿佛是一種迷失與尋找,很適合整部影片的風格與主題。還值得一提的是這部電影的臺詞,這是繼我看過的《空房間》后臺詞更少的電影,少得被不少觀眾諷刺為“啞劇”。但我真正在意的并不是它的少,而是那位魚店老板像在背誦臺詞般不帶一點感情的生硬。 整部影片下來,讓我想起了列儂與小野洋子的那場戀愛——“用愛情、 性欲、 忘卻 兌成的雞尾酒”。 “河豚”作為整部影片的貫穿線,似乎也意味著愛情的某種含義。 大概這樣的環(huán)境下,一個普通女人,一個普通男人,都在想辦法養(yǎng)活自己的欲望,證明自己還活著。 西北大學(xué)現(xiàn)代學(xué)院 廣播電視編導(dǎo)專業(yè)3班 解茜茜 |